半截光鑰墜地,發(fā)出清脆一響。
陸淵沒去撿,也沒低頭。他只是站在原地,右手還保持著推門的姿勢,掌心殘留著斷裂鑰匙的余溫。那扇只開了三寸的虛空裂隙仍在嗡鳴,像是某種古老呼吸的節(jié)奏,時強時弱。裂隙深處涌出的不再是氣息,而是一幕幕畫面——夜未央的死。
不是一次,是百次、千次、萬次。
她死在雪夜里,胸口插著天機閣的誅心釘;她死在荒原上,七情絲纏住追兵,自己卻被法則反噬燒成灰燼;她死在仙魔戰(zhàn)場,將最后一縷星芒注入他的劍骨,嘴角還在笑,眼睛卻已失去光。每一次,她都在他懷里斷氣,每一次,他都來不及說一句話。
這些不是幻象,是記憶的殘渣,是輪回的烙印,順著斷裂的光鑰倒灌進他的神識。
“吵死了。”陸淵終于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劍劈開潮水。
他抬手,將插在青銅圓盤中的九厄劍拔出,劍身嗡鳴,裂痕遍布。他看也不看,反手一劃,直接將斷裂的光鑰殘片按進自己心口——正好嵌進那道從肩頭蔓延下來的法則裂痕里。
血涌了出來,混著金色的道痕,在皮膚表面蜿蜒如河。
剎那間,識海劇震。時繭形態(tài)被動開啟,僅能窺見半炷香內(nèi)的“最可能未來”。畫面一閃:夜未央的元神火種在某處時空褶皺中輕輕跳動,像風中殘燭,卻未熄滅。
“原來你還舍不得滅。”陸淵咧嘴,血從嘴角溢出,“那就別裝死了。”
他一腳踹向地面,碎石飛濺。那一腳不是泄憤,而是借力躍起,劍尖直指裂隙中央。九厄劍隨勢而動,吞噬天地間游離的法則碎片,反哺入體。每一道被吸收的碎片,都在心口裂痕中激起微光,七道脈絡(luò)逐漸清晰,如星軌初成。
裂隙開始穩(wěn)定。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緩緩浮現(xiàn)。
不是虛影,也不是殘魂,而是由純粹星芒凝聚的輪廓——夜未央。她懸浮在半空,背后七顆星芒逐一亮起,旋轉(zhuǎn)不息,化作七道光輪。每轉(zhuǎn)一圈,陸淵識海就多一段她隕落的記憶,仿佛輪回的齒輪正一寸寸碾過他的神魂。
“南荒雪夜,你替我擋下天劫,壽元盡斷。”
“北境荒原,你以七情絲鎖住追兵,魂魄碎裂。”
“仙魔戰(zhàn)場,你將星芒注入我劍骨,形神俱滅。”
七次輪回,七次為他而死。
陸淵冷笑:“你這是打算用死把我砸醒?”
他運轉(zhuǎn)道痕觀法,逆向解析光輪紋路。很快發(fā)現(xiàn),這些星芒并非單純的情劫之力,而是她每一次輪回時,被天道規(guī)則強行刻下的印記。每一次重啟,她的存在就稀薄一分,仿佛命運在刻意加速她的消亡。
“有意思。”陸淵抬手,割開手腕,將一截壽元凝成的記憶直接打入第七道光輪,“既然輪回不可斷,那我就塞點新東西進去。”
記憶涌入,光輪微微震顫,竟真的吸收了。可下一瞬,新的輪回分支自動生成——畫面中,他依舊倒下,她依舊撲上來,依舊替他擋下致命一擊。
“操。”陸淵罵了一句,“連我的記憶都能被你拿來重演?”
他忽然笑了,笑得毫不在意:“行啊,那你試試這個。”
他再次割腕,這一次,注入的不是記憶,而是情緒——是他在陸家演武場跪著求饒時的屈辱,是父親被抽走靈根時的憤怒,是葉孤鴻自爆葬劍魂時的無力。全是負面,全是痛,全是讓他差點崩塌的執(zhí)念。
光輪劇烈震動,第七道邊緣竟浮現(xiàn)出一道裂痕——與他劍骨上的裂痕,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陸淵瞇眼,“你不是因我而死,你是因我的執(zhí)念而輪回。每一次重啟,都是我在喊你回來。”
他抬頭,看向夜未央:“你說,要是我不再想你了,你是不是就能解脫?”
夜未央沒說話,只是輕輕抬手。七道光輪驟然加速,星芒如雨灑落。就在此時,裂隙深處傳來一聲低笑。
噬靈尊殘魂來了。
它沒有實體,只是一道扭曲的意識流,像毒蛇般順著裂隙滑入,直撲夜未央元神。它要的不是毀滅,而是寄生——借她的輪回之力,重塑本體,成為新一任天道。
“找死。”陸淵低喝,九厄劍橫在胸前,劍骨裂痕與心口的光鑰殘片共鳴,悖道真解瞬間生成。
他抬手,劍尖劃過自己眉心,一縷七情絲自識海抽出,如紅線般飛向夜未央。與此同時,夜未央也抬手,另一縷七情絲迎上,兩絲相接,瞬間編織成網(wǎng),籠罩整片戰(zhàn)場。
情劫劍域,雛形初成。
“來啊!”陸淵大笑,劍指殘魂,“你不是想活?我給你個機會——進去轉(zhuǎn)幾圈!”
他猛然收劍,劍域收縮,七道光輪驟然逆轉(zhuǎn)。不再是守護,而是吞噬。輪回之繭在光輪中心成型,像一只巨大的繭,散發(fā)著古老而沉重的氣息。
噬靈尊殘魂嘶吼,試圖后退,可已被七情絲網(wǎng)牢牢鎖住。它掙扎,它咆哮,它怒吼:“你懂什么?永生才是大道!輪回只是囚籠!”
“囚籠?”陸淵咧嘴,滿口是血,“那你就好好待著。”
他一腳踹向地面,借力躍起,劍尖直指光輪中心:“我陸淵的命,從來不是你說了算。我女人的輪回,更輪不到你摻和!”
話音未落,七道光輪猛然合攏,將殘魂徹底吸入輪回之繭。繭身微微震顫,表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畫面——全是陸淵握劍的身影。
第一次握劍,在陸家后院,劍是木的。
第五次握劍,于南荒古戰(zhàn)場,劍已染血。
第一百次握劍,立于天穹之巔,劍指天道。
最后一個畫面中,他閉眼微笑,主動走入一片劍光,仿佛赴約。
陸淵盯著那畫面,沒動,也沒說話。
他只是緩緩抬起手,摸了摸右肩上那條染血的布條。布條下,九厄劍微微震顫,仿佛在回應某種召喚。
七道光輪緩緩停轉(zhuǎn),夜未央睜開眼,第一句話是:“你又欠我一條命。”
陸淵笑:“老規(guī)矩,記賬。”
他轉(zhuǎn)身,看向那扇只開了三寸的門。門后漆黑,不知通向何處。他抬起腳,正要邁步——
心口裂痕突然劇痛,七道脈絡(luò)同時亮起,光鑰殘片在血肉中微微震動,仿佛要自己跳出來。
陸淵低頭,看見一滴血從指尖落下,砸在斷裂的光鑰殘片上,濺起一縷微不可察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