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殘云,荒原上的黑瘴如潮水般翻涌。陸淵背著姬青鸞,每一步都踩在枯竭的地脈裂痕上,腳底傳來碎石割裂皮肉的鈍痛。他沒停下,反而將南荒黑氣灌入經脈,逆向抽取殘存靈息,硬生生把這條死路走成了活路。
姬青鸞伏在他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抽搐,忽然低語:“別碰那枚玉佩……”聲音輕得像夢囈,卻在他手背劃出三道血痕,深淺恰好與星河紋走向一致。
陸淵沒問,也沒停。他知道,有些話不是說給現在的他聽的。
遠處,古族禁地的祭壇輪廓在黑霧中浮現,形如倒扣的骨盆,頂端燃著幽藍火焰。那火不照地,只映天,把云層燒出一片猩紅。更詭異的是,鼓樂聲從祭壇傳來——喜樂,不是哀音。
“婚禮?”陸淵冷笑,右肩布條下的殘劍輕輕一震,“誰的婚事,要用南荒靈脈當聘禮?”
他加快腳步,黑氣裹身,隱去靈息。越是靠近,越是察覺不對勁——整片區域沒有活人走動,只有跪伏在地的族人,面朝祭壇,一動不動,仿佛被抽了魂。
祭壇中央,一名女子靜立,紅裙曳地,頭披蓋頭。她脖頸后那朵蓮花印記,在火光下緩緩蠕動,竟浮現出一張溫潤如玉的臉——君臨天的虛影,正從她皮膚里滲出。
陸淵瞳孔一縮。
“原來不是請柬邀我去瑤池。”他咬牙,“是你們,早把我寫進這場戲了?!?/p>
他不再掩飾,沖向祭壇。骨杖猛然揮下,地面裂開,粘稠靈漿噴涌而出,竟是南荒斷裂的靈脈殘魂,化作血河環繞祭壇流淌。大祭司仰天而笑,聲如裂帛:“靈脈將盡,唯以圣女之血祭天!待九厄劍主動臨,便可引其為新郎,共獻此劫!”
“新郎?”陸淵怒極反笑,一掌拍地,九厄劍骨自識海沖出,破體成形,橫在胸前,“誰告訴你,我肯拜這狗屁堂?”
劍骨與骨杖轟然對撞,三階祭壇應聲崩裂。沖擊波掃過,跪伏的族人如稻草般掀飛,卻無一人慘叫,落地后依舊伏地,如同傀儡。
時空在劍杖相擊的瞬間扭曲。
陸淵左眼銀河紋路炸開,視野重疊——另一重畫面浮現:夜未央披著紅嫁衣,立于雪中祭壇,蓋頭下雙目燃燒七情劫火,火光映出她嘴角的笑。她伸出手,似要觸碰虛空中的他,卻在指尖相接前化為灰燼。
“不是姬青鸞……”陸淵咬破舌尖,血腥味拉回神志,“是她?還是……所有逆天者,都得走這一遭?”
大祭司狂笑不止:“劍主既來,何不分擔圣女之命?今日你既是祭品,也是新郎,血契一成,靈脈重續!”
話音未落,新娘緩緩抬頭,蓋頭掀開一角。
那張臉,與姬青鸞有七分相似,眉心一點金痕,裙擺繡著銀蓮。她沒有眼白,雙瞳全黑,唯有一縷金絲在其中游走,像是被什么強行織入的命線。
最駭人的是,她脖頸蓮花印記驟然撕裂,化作一道鎖鏈,直射陸淵右肩!
鎖鏈未至,九厄劍已在識海低鳴。陸淵瞬間明白——這不是攻擊,是“綁定”。一旦命中,他將與這具軀殼共承獻祭,成為靈脈復蘇的養料。
“想拿我當樁子?”陸淵咧嘴,血從嘴角溢出,“那我先拆了你的臺?!?/p>
他猛然催動時繭,截取半息未來預兆。剎那間,身體自動側轉,鎖鏈擦著心脈掠過,在肩頭劃出深可見骨的血口。與此同時,九厄劍形態突變——劍骨碎裂,化作噬魂鏈,鏈環如骨節咬合,帶著上古神血的腥氣,直穿大祭司胸膛!
“你——!”大祭司瞳孔驟縮,骨杖崩碎。
噬魂鏈貫穿其心,黑氣順著鏈身倒灌而入。大祭司面容扭曲,竟露出一絲解脫般的笑:“七情劫火……圣女會燒穿輪回……你以為……你在救人?你只是在……重復命運!”
話音未落,身軀炸成黑灰,唯有一縷殘魂附在鏈上,嘶聲低語:“她流的每一滴血,都是為了等你……可你來得太晚,也太早?!?/p>
陸淵一把震散殘魂,轉身沖向新娘。可就在他伸手的剎那,那女子竟主動摘下蓋頭,露出全臉。
不是姬青鸞。
可她嘴角,卻帶著與姬青鸞一模一樣的笑——那是一種掙脫束縛后的釋然。
她張了口,卻沒發出聲音,唯有唇形在動:“走?!?/p>
下一瞬,她整個人如沙雕般崩解,紅裙落地,化作一灘血水。唯有那滴從裙擺滑落的水珠,清亮如露,在血污中滾過,落地時發出極輕的“?!甭暋?/p>
金光微閃。
那是瑤池圣水。
陸淵蹲下,指尖觸碰那滴水。水珠未散,反而順著他的血痕爬上手指,滲入經脈,帶來一絲熟悉的溫潤——像是姬青鸞曾以琴音護他心脈時的氣息。
“你不是祭品。”他盯著那灘血,“你是……信使?”
他猛然回頭,看向姬青鸞。她仍昏睡在他背上,可裙角不知何時也濕了一片,正緩緩滴下第二滴水珠。
兩滴圣水,在地上形成微弱共鳴,金光交織,竟勾勒出一幅殘圖——一座被鎖鏈纏繞的地核,核心嵌著一塊青銅殘片,紋路與九厄劍完全一致。
“靈脈源頭……”陸淵冷笑,“你們抽它的血,卻不知它才是鑰匙?”
他站起身,將姬青鸞輕輕放下,從懷中掏出半張焦黑的請柬,撕下一角,以血為墨,在地上寫下三個字:不奉陪。
請柬灰燼飄起,落在祭壇殘火上,火光猛地一跳,映出他右肩布條下的劍脊——那截殘劍,正微微震顫,仿佛在笑。
遠處,黑瘴裂開一道縫隙,隱約可見瑤池方向燈火通明,似有鐘聲遙遙傳來。
陸淵背起姬青鸞,轉身就走。
可剛邁出一步,姬青鸞忽然在他背上輕顫,指尖勾住他衣領,聲音微弱卻清晰:“……玉佩……在你懷里……別……打開?!?/p>
陸淵腳步一頓。
他沒回頭,也沒摸那玉佩。只是右手緩緩按在右肩布條上,低聲說:“你說不讓我碰,我就偏要碰?!?/p>
他伸手入懷,指尖觸到一枚冰冷玉佩,表面刻著星河紋,與他手背血痕完全契合。
玉佩剛離懷,空中驟然浮現一行血字,非符非文,卻是他幼時父親教他寫的第一句話——
“我命由我不由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