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碎片在掌心發燙,血痕與紋路咬合如舊。陸淵抬手,將它翻了個面,月光下的裂痕細如蛛絲,卻正緩緩延伸——像有把看不見的刀,在從內部剖開這十萬年的封印。
他收手入袖,大步踏出地核裂隙。
瑤池圣會,三日已至。
主殿高懸九星燈陣,每一盞都映著一名元嬰大能的本命星圖。賓客如云,面具覆面,衣袂翻飛間靈光隱現。陸淵立于殿外石階,灰袍未換,肩頭布條裹著的九厄劍卻微微震顫,似嗅到了什么。
他笑了下,抬腳邁入。
星圖第七宿忽明忽暗,與他踏入的方位同步閃爍。君臨天端坐主位,玉佩懸于腰間,正緩緩吸收四周靈力,一絲絲匯入星圖核心。那缺失的一角,正是陸淵所在的位置。
“獻祭劍主……還真給我留了個座?”陸淵低語,指尖輕撫袖中碎片。血痕再度共鳴,時繭殘韻在識海一閃,三道神識如刀鋒掃來,直刺識海深處。
他不動聲色,以碎片血紋遮掩九厄波動,身形微側,錯開探查軌跡。一道長老目光掃過,皺眉又松開——只當是尋常散修。
“裝得挺像。”陸淵咧嘴,故意露出右臂劍骨紋路一角。
玉佩驟然一顫,星圖第七宿轟然亮起!
君臨天眼底掠過一絲得色,指尖輕叩案幾。剎那間,星圖旋轉,七道金鏈自虛空垂落,鎖向陸淵命門——天機鎖魂咒,成!
陸淵體內經脈一緊,劍意滯澀。九厄劍尚未全醒,識海如被寒鐵纏繞。他冷笑,卻未硬抗,反而借著姬青鸞昨夜琴音殘留在經脈中的震蕩韻律,引一絲劍意逆沖,暫緩金鏈侵蝕。
就在這時——
背后虛空無聲裂開,一道劍痕橫貫三尺,一柄無鋒古劍虛影浮現,劍脊斑駁,似經烈火焚煉。它不帶風聲,不引靈壓,只輕輕一斬。
七道金鏈,齊斷。
劍影消散前,篆紋浮現——“葬劍”。
陸淵右肩布條無風自動,九厄劍首次輕鳴,像是回應,又像是認主。
“葉孤鴻……”他低聲道,“你這劍鞘,來得倒是及時。”
殿內眾人尚未察覺異樣,只覺靈光微閃。君臨天眉頭一皺,玉佩收回光芒,星圖歸于平靜。
陸淵卻已了然。
這圣會,是局。星圖是陣。而他,是祭品。
可誰說,祭品不能掀了香爐?
他緩步前行,灰袍不起眼,卻每一步都踏在星圖節點之上。袖中碎片愈發滾燙,血痕與星圖共鳴,竟在掌心形成一道微弱的干擾波紋。
蟠桃宴開,瓊漿玉液流轉。姬青鸞捧酒登臺,素手執壺,指尖微顫。
“今日圣會,三百年一輪回。”她開口,聲音清冷如月,“諸位可知,這瑤池地基之下,埋著多少具元嬰尸骨?”
滿殿寂靜。
君臨天眸光一冷,天機閣令悄然浮現,壓向她神魂。
“每一屆圣會,都有一名‘監察者’被獻祭。”姬青鸞不退反進,抬眸直視君臨天,“而這一次,你們選了我。”
話音未落,地基轟然下陷!
七道殘魂自湖底浮起,皆是元嬰修為,面容扭曲,靈體被鎖鏈貫穿,正是歷代圣女祭品。靈祭陣啟動,星圖第七宿再度亮起,直指陸淵。
“原來如此。”陸淵笑了,笑得肆意,“拿她當引子,逼我現身?”
他不再掩飾,抬手將青銅碎片按入掌心,鮮血浸透紋路,與星圖共振。剎那間,陣法節奏一滯,第七宿光芒閃爍不定。
君臨天臉色微變,玉佩急震,欲強行吞噬陸淵氣機。
陸淵卻搶先一步,高舉殘劍,朗聲道——
“九厄劍主,今日赴約!”
話音落,萬靈矚目。
星圖瘋狂旋轉,靈祭之力如潮水般涌來,盡數鎖向他。七道殘魂咆哮著撲近,鎖鏈纏向四肢。陸淵立于大殿中央,灰袍獵獵,右肩布條崩裂一角,露出染血劍柄。
九厄劍,終是輕鳴一聲,劍骨形態悄然浮現。
君臨天起身,玉佩離體,化作星河漩渦,直吞陸淵神魂。他冷笑:“你以為,你能逃出天機?”
陸淵不答,只將掌心碎片狠狠一握,鮮血淋漓,血痕與星圖徹底咬合。
“逃?”他咧嘴,血從嘴角溢出,“我來,是為掀了這盤棋。”
星圖劇烈震顫,第七宿光芒暴漲,竟開始倒灌靈力!君臨天瞳孔一縮,玉佩失控,星河紋路紊亂。
“你做了什么?”他怒喝。
“做了什么?”陸淵抬眼,左眼銀河紋炸亮,“我不過是,用你設的局,砸了你的臺。”
話音未落,姬青鸞倒地,鮫綃裙角滴落一滴圣水,落地瞬間,蝕出星圖殘紋——與君臨天玉佩紋路,同源。
君臨天猛然回頭,只見那滴水珠正緩緩爬行,如活物般逼近玉佩投影。
“你早就……”他聲音發緊。
“我早就該死。”姬青鸞撐起身子,冷笑,“可每一次,我都活到了揭穿真相的這一刻。”
陸淵趁勢踏前一步,九厄劍骨橫于胸前,劍尖直指君臨天:“現在,輪到你了。”
君臨天咬牙,玉佩猛然收縮,竟將一名長老神魂吸入,化作祭品補陣。星圖重穩,第七宿再度鎖向陸淵。
“你以為,只有你能用人命填陣?”君臨天獰笑,“今日,我便讓你親眼看著,這圣會的規矩,如何把你煉成劍灰!”
陸淵不退,反進。
一步,兩步,三步。
每踏一步,劍骨便凝實一分。九厄劍在識海低鳴,時繭殘韻再度浮現——半炷香內,君臨天將親自出手,吞噬一名監視者,以穩星圖。
“來啊。”陸淵咧嘴,“我等著。”
君臨天眼神一厲,玉佩離手,化作星河鎖鏈,直撲一名黑袍人。那人頭戴青銅面具,氣息隱晦,竟是天機閣暗藏的監察使。
鎖鏈貫穿其胸,神魂被抽離,瞬間煉化。
星圖穩固,君臨天冷笑:“如何?這規矩,可是你破不了的?”
陸淵卻笑了。
笑得猖狂。
“你說錯了。”他抬手,指向那具無魂之體,“你吞噬的,不是監視者。”
“是你自己。”
黑袍倒地,面具滑落,露出一張與君臨天七分相似的臉。
君臨天瞳孔驟縮。
“每一屆圣會,真正的祭品,從來不是圣女。”陸淵緩緩道,“是你這個‘容器’的替身。噬靈尊要的,是你的神魂,不是她的。”
君臨天踉蹌后退,玉佩劇烈震顫。
“不……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你心里清楚。”陸淵抬劍,劍骨映出星圖裂痕,“你早就察覺了,對吧?每次獻祭后,你都會遺忘一段記憶。不是陣法反噬,是有人在——抹你。”
君臨天呼吸急促,玉佩光芒忽明忽暗。
陸淵不再多言,劍鋒一轉,直指星圖核心。
“今日,我不破陣。”
他頓了頓,聲音如雷。
“我斬局。”
劍骨轟然暴漲,九厄劍首次在眾人面前顯形——一柄殘破青銅劍,銹跡斑斑,卻散發出令天地失色的鋒芒。
君臨天怒吼,玉佩化星河,欲擋劍鋒。
就在此時——
陸淵右肩布條徹底崩裂,九厄劍輕鳴,劍脊之上,一道虛影緩緩浮現。
無鋒,古樸,劍身刻“葬劍”二字。
劍鞘再現。
它不攻君臨天,不斬星圖,而是輕輕一旋,將陸淵周身氣機盡數遮蔽。
星圖第七宿,驟然熄滅。
君臨天如遭雷擊,玉佩炸裂,星河崩散。
“這……不可能!劍鞘怎會認你?!”
陸淵不答,只將劍緩緩抬起。
劍尖,正對君臨天眉心。
“葉孤鴻。”他低語,“這一劍,我替你送。”
劍未落,殿外忽有鐘聲響起。
九聲,一聲比一聲急。
陸淵瞳孔一縮——那是瑤池地基徹底崩塌的征兆。
他轉身,只見姬青鸞已站起,指尖滴血,正畫一道符。
“還差一步。”她抬頭,目光如炬,“你想不想知道,初代閣主為何要封印神血?”
陸淵未答,只覺九厄劍在掌心劇烈震顫,識海深處,那縷低語再度浮現——
“還記得為何握劍嗎?”
他抬眼,望向即將崩塌的穹頂。
劍,已出鞘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