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怕——這天,不敢應。
話沒說完,人已不在原地。
腳下的廢墟連同棋臺殘紋一同炸裂,一道血線自肩頭飆射而出,在半空劃出逆向星軌。陸淵不閃不避,任那血珠飛濺,每一滴都像被無形之力牽引,直指北方蒼穹深處。他抬手抹過左眼,神血順著指縫流下,與空中殘血交匯,凝成一道微弱卻倔強的光引。
三步踏出,虛空崩塌。
第一腳踩碎一顆垂死星辰,星骸炸開時,腳下浮現出一朵轉瞬即逝的彼岸花影,紅得像是剛從心口剜出的血肉。第二腳踏裂星環,九厄劍在識海狂震,劍脊裂痕擴張,滲出一縷黑金相間的血絲,順著經脈逆流而上,直沖眉心。第三步,他將劍刺入左眼星河紋,神血噴涌,化作一道血虹,硬生生撕開天穹裂隙。
風停了,聲滅了,連時間都像是被釘死在這一刻。
第九星,懸于北斗之末,通體漆黑如墨,表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痕,中央一道貫穿星核的劍痕赫然在目——正是九厄劍的形狀。
陸淵飄然而落,腳踩星核,低頭看著那道劍痕。它不像是后來插進去的,倒像是……從內部生長出來的。
“原來你早就來過。”他低笑,聲音沙啞如銹鐵摩擦,“還是說,我本就是你留下的刀口?”
他蹲下身,右手食指劃破眉心,一滴混著七情劫火的精血緩緩滴落,砸在星核封印之上。火光一閃,封印裂開一道細縫,十萬年前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入。
畫面一:祭壇高聳,初代閣主立于星巔,雙手持劍,神血灑落如雨。兩側跪著兩名女子,一人白衣勝雪,額間寒星閃爍,正是夜未央前世;一人魚尾曳地,鱗光流轉,姬青鸞的鮫人之軀清晰可辨。她們同時抬頭,望向持劍之人,眼中無恨,唯有悲憫。
畫面二:星核震動,鮫人公主以尾鰭纏繞劍脊,將整柄九厄劍壓入星心。她尾鰭斷裂,鮮血染紅星核,一道與葉孤鴻葬劍魂同源的印記在傷口處浮現。她閉眼,輕語:“若此劍再出,必是你歸來之日。”
畫面三:夜未央披祭服而立,胸前繡著一道殘缺符文——與陸淵肩頭布條上的紋路一模一樣。她抬手引動七情劫火,焚盡自身命格,只為引爆情劫,阻止初代閣主完成永生儀式。火光中,她最后望了一眼星空,唇角微揚:“你若不來,我便燒了這天。”
畫面四:劍光斬落,星辰崩裂。持劍者背對鏡頭,衣袍獵獵,左眼星河碎裂,右肩斜跨九厄劍。他一劍劈開第九星,也劈開了輪回的起點。
所有畫面,終局皆同——他斬星。
陸淵不閃不避,任記憶沖刷神魂。他知道,若抗拒,便會迷失;若解析,便會陷入邏輯陷阱。他只用道痕觀法“逆向凝視”——不看內容,只看結構。
然后他笑了。
“有意思。”他抹去鼻血,咧嘴,“每一段記憶,都以我斬星結束。可誰規定,斬星的一定是‘我’?”
話音未落,識海中時繭轟然暴走,九重時空層層展開。
第一重:他斬星,星核炸裂,萬物歸寂。
第二重:他斬星,夜未央在火中消散,指尖還勾著他的衣角。
第三重:他斬星,姬青鸞化作星辰雨,最后一句是“我守你十世輪回”。
……
第八重:他斬星,墨九淵站在對面,笑著鼓掌:“干得漂亮,主人。”
第九重,時空靜止。
他看見自己站在星核之上,九厄劍高舉,劍鋒直指一人。那人背對星空,長發披散,肩頭染血布條,手中無劍,卻渾身散發著與他一模一樣的氣息。
那是他自己。
執劍的他,劍尖輕顫,映出對方滿臉淚痕。而被劍指著的他,左眼星河紋寸寸崩裂,右肩布條無風自燃,露出九厄劍脊上那道新裂痕——正是登星途中,劍脊滲出黑血的那一瞬。
“若我既是執劍者,也是受劍者……”陸淵喃喃,不閃不避,任倒影之劍刺入胸膛。
劇痛襲來,卻讓他清醒。
他沒躲,也沒反擊,只是低語:“那這局,我早該贏了。”
時繭驟然靜止,九重時空如鏡面崩解,倒影消散。
星空重歸寂靜。
就在此時,一道笑聲從裂隙深處傳來,溫潤如玉,卻又帶著幾分瘋癲。那聲音分明是墨九淵的語調,可每一個音節,又像是從陸淵自己喉嚨里擠出來的。
“你贏了?”那聲音輕笑,“可你連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棋手,還是被按在棋盤上的那枚——”
陸淵猛然抬頭,九厄劍從識海沖出,劍尖直指星空裂隙。
裂隙中,什么都沒有。
只有星核深處,傳來一聲極輕的抽泣。
他沒聽見。
但九厄劍聽見了。
劍脊裂痕驟然擴張,黑血滲出,順著劍身流下,在星核表面畫出一道蜿蜒的痕跡——那形狀,竟與君臨天腰間玉佩上的星河紋,分毫不差。
陸淵低頭,看著那道血痕。
他忽然抬起右手,指尖蘸血,在星核表面寫下兩個字。
“放我。”
血字未干,星核表面裂痕緩緩閉合,仿佛要將那兩個字吞沒。九厄劍劇烈震顫,劍脊裂痕中浮現出半瞬的玉佩紋路,隨即隱去。
他站在第九星上,腳下是被詛咒的星核,肩頭是染血的布條,左眼星河碎裂,右手指尖還沾著自己的血。
遠處,北斗七星黯淡如灰,唯有第九星,黑得發亮。
他抬頭,望向那片虛空,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應。
血從指尖滴落,砸在星核上,發出輕微的“嗤”聲,像是燒紅的鐵落入冰水。
血珠在星核表面滾了一圈,停在“放我”二字邊緣,緩緩滲入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