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懸在虛空,未落。
陸淵指尖一顫,那滴血卻未墜向小世界核心,而是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斜斜飛出,撞入墨九淵眉心那道尚未消散的血痕。剎那間,兩人識海共振,偽道之力如潮奔涌,小世界邊緣的混沌氣轟然裂開一道縫隙。
“走。”陸淵低喝,一步踏出。
墨九淵咧嘴,笑得狂野:“你倒是急,怕遲了連灰都搶不到?”
“怕你反水。”陸淵回他一句,肩頭布條下的九厄劍嗡鳴不止,劍脊裂痕中滲出的黑血竟在空中凝成細線,如引路之繩,直指那道裂縫深處。
兩人并肩而入,眼前景象驟變。
火焰。
不是凡火,不是天雷,而是由千萬種情念熔煉而成的七情劫火。赤紅如血,青白如霜,時而化作婚禮紅紗,時而凝成冰棺輪廓。每一步踏下,腳下火焰便翻涌出一段記憶——夜未央焚身時指尖的顫抖,姬青鸞冰封前那一聲未出口的輕喚。
陸淵左眼星河暴轉,強行鎖定“此刻”感知,右手指尖再度滲血,抹過眉心,低喝:“錨定!”
血光一閃,記憶洪流被短暫割裂,兩人終于看清前方——一座祭壇,在火海中央緩緩升起。
祭壇由黑骨堆砌,表面刻滿扭曲符文,正中央插著一柄殘破青銅劍,劍身斑駁,卻與陸淵識海中的九厄劍同出一源。劍柄處纏繞紅紗,劍鞘則托于一具素衣女子掌心。火焰中,兩名女子的身影逐漸清晰。
“那是……”墨九淵瞳孔一縮。
“夜未央。”陸淵聲音冷得像冰,“還有姬青鸞。”
不是今世,而是十萬年前的前世。
紅紗女子跪地,雙手捧劍柄,仰頭望向祭壇上方那道模糊身影——初代閣主。她開口,聲音穿透火焰:“以我情絲為引,鑄劍之柄,永世不悔。”
素衣女子托舉劍鞘,眸光如雪:“以我七情為祭,凝鞘之魂,萬劫不滅。”
初代閣主抬手,指尖劃破掌心,神血滴落,順著劍身蜿蜒而下。青銅劍嗡鳴震顫,竟在火焰中緩緩拔升半寸,仿佛即將蘇醒。
陸淵呼吸一滯。
那血,與他體內流淌的,同源。
“原來如此。”他低笑,“不是獻祭,是復活。”
墨九淵冷笑:“你倒看得清。可你看得清,又能怎樣?你敢碰那劍嗎?碰了,就得承受她們的命,她們的痛,她們的死。”
“我不碰。”陸淵抬步向前,“我拿。”
他踏入火海,每一步都踏碎一層記憶幻象。火焰試圖纏繞他的腳踝,化作夜未央的手,姬青鸞的發,卻被他左眼星河一掃,盡數蒸發。
祭壇前,他停步。
劍在眼前,三尺殘鋒,布滿裂痕,卻有無窮威壓自其中透出。他伸手,指尖觸劍柄紅紗。
剎那間——
轟!
記憶洪流倒灌而入。
他看見自己站在祭壇上,手持神血之壺,將夜未央的七情抽離,注入劍柄;他看見自己親手將姬青鸞封入冰棺,取其情魄凝為劍鞘;他看見自己冷笑,說:“情劫非劫,乃刃。斬不斷天道,便以情為刀。”
那是初代閣主。
也是他。
“不。”陸淵咬牙,神識如刀,強行劈開幻象,“我不是他!”
“你就是。”墨九淵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你以為你逆天而行?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他寫好的路!”
陸淵不答,反而將手全然覆上劍柄。
火焰炸開,祭壇崩裂。
前世夜未央的身影在火中消散前,回頭看他一眼,唇形微動,無聲道:“我知你為何而來。”
姬青鸞則輕輕一笑,素衣化灰,劍鞘融入九厄劍本體。
三股記憶——執劍者、獻祭者、旁觀者——如三股鐵鏈,狠狠絞入陸淵神魂。他雙目暴睜,左眼星河炸裂,一滴血淚滑落,滴入火焰。
火焰驟然收斂,凝成一道赤金火環,懸于祭壇上空。
“七情劫火……本源?”墨九淵瞇眼,“你竟真能引動它?”
陸淵沒理他,伸手抓向火環。
火環入掌,不燙,卻重如山岳。他將其按向丹田,低喝:“收!”
火焰如活物般鉆入體內,與偽道之力、九厄劍氣交匯。劇痛襲來,他渾身肌肉抽搐,白發自鬢角瘋長,壽元如沙漏傾瀉。
“撐不住了?”墨九淵冷眼旁觀,“要我幫你?”
“不用。”陸淵咬牙,“你只會燒得更快。”
“那可未必。”墨九淵忽然咧嘴,抬手一掌拍向自己天靈蓋,“《無相劫經》,燃魂為引——給我鎮!”
他神魂自燃,黑鎖崩斷一截,金色光核爆發出刺目光輝。那光不傷人,卻讓七情劫火為之一滯。
陸淵趁機運轉道痕觀法,不再抗拒記憶,反而主動接納——
“我知你們為何而來。”
“我知這劫,不是罰,是傳。”
“我知這情,不是累,是刃。”
三語落,體內劫火驟然溫順,于丹田深處凝成一枚赤金火丹,滴溜溜旋轉,如心搏動。
陸淵喘息,睜開眼,左眼星河與右眼劫火終于交融,化作一縷混沌光流,貫入火丹。
成了。
他抬手,想抹去臉上血淚,卻見火丹表面,浮現出一道模糊面容——半是墨九淵的狂笑,半是君臨天的溫潤,交織如烙印。
“這是……”他一怔。
“天道的記號。”墨九淵冷笑,跌坐于地,氣息萎靡,“你接受了宿命,它就給你蓋章。真滑稽。”
陸淵沒說話,只是盯著那面容。
片刻,他忽然笑了:“滑稽?那我們就再瘋一點。”
他抬手,指尖再度蘸血,這一次,不是寫向虛空,而是點向火丹。
血珠落,火丹顫。
一道古篆自丹中浮現,三行刻字,如劍鋒般斬入識海——
“血為引,情為祭,悖者承道。”
墨九淵抬頭,盯著那字,忽然嗤笑:“好一個‘悖者承道’。那你承得起嗎?”
陸淵沒答,只是將手緩緩握緊,火丹沉入丹田,與偽道基座融為一體。
他抬頭,望向祭壇殘骸。
火焰已熄,唯余一柄虛幻的九厄劍影,懸于空中,劍尖指向他眉心。
“不承?”他咧嘴,露出森白牙齒,“我偏要拿。”
他抬手,作握劍狀。
劍影入掌,嗡鳴震天。
墨九淵看著他,忽然搖頭:“你這瘋子……真不怕把自己燒成灰?”
陸淵轉頭,右肩布條無風自動,露出半截染血殘劍。
“怕?”他笑,“我早就是灰了。”
話音未落,丹田火丹驟然一跳,一股陌生氣息自其中沖出,直撲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