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鏈勒得更深,仿佛要將他釘進時間的縫隙里。陸淵沒動,也沒掙扎,只是右肩那截布條上的血跡正一寸寸蔓延開來,像某種古老的符文在蘇醒。
他剛把天道的監控燒成了反噬的矛,可這矛還沒刺出去,就自己轉了個彎,扎回了他心口。
七道劫光在他體內兜著圈子,像被困在甕中的野獸,撞來撞去,卻始終逃不出那道無形的邊界。每一次沖撞,都帶回一段不屬于此刻的記憶——他看見自己在風雨中握劍,看見自己在烈火中覺醒,看見自己一次次斬斷因果,可每一次畫面定格,背景深處都浮現出一扇青銅門的輪廓,門縫里透出低語:“終于來了。”
“終于來了?”陸淵冷笑,聲音干澀,“我他媽是快遞?準時投遞,自動簽收?”
他試圖操控九厄劍,引導劫力再沖一次,可劍脊剛震顫,體內那股循環的力道就猛地一擰,反向抽回。痛感炸開,不是來自肩胛,而是從丹田一路撕到天靈蓋,像是有人在他命格里裝了個回旋鏢,他拼死掙來的每一分力量,最終都會飛回來打自己一臉。
識海深處,九厄劍忽然自主浮現,不再是劍形,而是一團扭曲的繭狀光影,緩緩旋轉。它沒預知未來,而是強行將十萬次輪回中的同一幕投she出來——少年陸淵在噬靈風暴中睜眼,九厄劍入識海,血染灰袍。每一次,背景都不同,但那扇青銅門,始終在。
“所以……”陸淵咬牙,“我覺醒,是它等的開機鍵?”
他想笑,卻發現笑不出來。那些他以為是逆天而行的壯舉,那些他拿命換來的突破,原來早被編進了程序里。他斬的每一道因果,破的每一重封印,不是在撕裂天道,而是在給它添磚加瓦。
更荒唐的是,他越掙扎,閉環越完整。
“有意思。”他喃喃,“我打生打死,結果是給宿敵遞刀?”
話音未落,左眼劇痛。星河紋路中,竟浮現出一道蓮花印記,與君臨天那枚玉佩上的紋路一模一樣。他心頭一震,立刻以道痕觀法內視命格,想查清這玩意兒什么時候混進來的。
可命格圖一展開,他反而僵住了。
七道劫光,并非獨立存在。它們的脈動節奏,竟與初代閣主融合噬靈尊的進度完全同步。每一次他突破,劫光亮一分,那邊的融合度也漲一截。他以為自己在掙脫枷鎖,實則是在給鎖鏈淬火。
“合著我這七劫,是養料?”陸淵咧嘴,血順著嘴角流下,“我還以為是勛章,結果是飼料?”
他忽然想起夜未央曾說:“每一道光,都是你逆天而行的烙印。”
當時他聽得熱血沸騰,現在想來,這話像極了圈套里的誘餌。
他沒再試圖破解,也沒再調動九厄劍。他知道,只要他還想“破局”,就還在局中。
他閉上眼,任由鎖鏈繼續收緊,任由劫光在體內循環自噬。肩胛骨發出細微的碎裂聲,血浸透布條,滴落在虛空中,竟沒消散,反而化作一道道微光,滲入鎖鏈縫隙。
“若這局無解,”他低語,“那我就當個不走棋的瘋子。”
血滴落得越多,識海中的九厄劍震動越強。忽然,劍身一震,千層劍影憑空展開,環形排列,組成一座劍陣。陣心處,光影浮動,浮現出一張張熟悉的笑臉——
葉孤鴻站在劍冢前,劍尖挑起一縷風;
姬青鸞撫琴,指尖躍出星火;
夜未央紅裙翻飛,笑著將一枚玉簡塞進他手里;
墨九淵靠在墻邊,嘴角勾著,眼里全是不屑的光。
十萬次輪回,每一次相遇,每一次并肩,每一次生死與共,全被這劍陣收攏。不是為了攻擊,也不是為了防御,而是為了告訴他——你逃不掉。他們也逃不掉。
“情劫即牢籠。”他輕聲說,“愛一個,就是給自己上一道鎖。”
話音剛落,兩道虛影從劍陣中掙脫而出。
紅裙曳地,素衣飄雪。
夜未央與姬青鸞的面容清晰得刺眼,可她們的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魂。下一瞬,她們抬手,指尖化作鎖鏈,直刺陸淵雙肩琵琶骨。
“噗!”
鎖鏈穿骨,血噴而出。可陸淵沒躲,也沒喊痛,只是看著她們,笑了一聲:“若愛是陷阱,我早該死一萬次了。”
鎖鏈深入,與天道法則相連,將他牢牢釘在虛空。劍陣微顫,那些笑臉開始模糊,像是被什么力量在強行抹除。
“你終于明白了。”聲音響起,不是從外,而是從他心跳的間隙里傳出。
君臨天。
“你以為你在對抗我?”那聲音帶著笑意,像是在看一場演了十萬次的戲,“你對抗的,是你每一次選擇的回聲。”
陸淵沒睜眼,只是用還能動的左手,抹了把臉上的血,涂在九厄劍的布條上。布條早已破爛,血浸透后,劍身隱紋緩緩浮現,刻著九個字——
悖道者方為天地劫眼。
他忽然懂了。
從他握劍那一刻起,他就不是破局者,而是局本身。天道不需要囚禁他,因為他本身就是囚籠的鑰匙,也是鎖。
“所以……”他終于睜眼,眼神不再有掙扎,只有一片深寒的清明,“我贏,是它計劃的一部分;我死,也是。”
君臨天的聲音沉默了一瞬。
隨即,鎖鏈猛地一收,劍陣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九厄劍劇烈震顫,劍脊上的隱紋開始龜裂,像是承受不住某種重量。
陸淵低頭,看著自己滴血的手,輕聲問:“那如果……我不再想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