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卷著血氣撲在臉上,陸淵仍站在原地,右手緊握貫穿胸膛的劍柄,指節(jié)泛白如骨。左眼銀河紋路微微震顫,映出遠處山崖上那道緩緩抬起的手臂——血色鎖鏈自掌心延伸,如活物般游動,正朝他疾掠而來。
他沒動。
不是不能動,是不敢動。
九厄劍還插在心口,劍脊吸力雖退,卻像一頭蟄伏的兇獸,隨時準備再度撕開他的神魂。剛才那一幕夜未央的虛影,已耗盡他最后一絲情念支撐。如今,七情絲網(wǎng)散了,溫情也斷了,剩下的,只有這柄劍,和它識海深處那一縷若有若無的殘念。
“你還要看多久?”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如磨刀石刮過鐵板。
識海中,青銅劍身輕輕一震。
一道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不帶情緒,卻如天道宣判:“小世界殘骸與劍體融合,已至臨界。三日內(nèi),若不主動承接,反噬將由心脈炸裂,焚你靈竅為灰。”
陸淵冷笑:“所以你等這一刻很久了?”
“非我所愿,乃天道定數(shù)。”殘念頓了頓,“但有一法,可破此局——以三十年壽元為祭,換噬魂鏈進階。你可愿賭?”
“三十年?”陸淵咧嘴,嘴角裂開一道血口,“我今年才十七,你讓我拿半輩子去換一條鎖鏈?”
“你已無路可退。”殘念平靜道,“君臨天只是開始,血祭陣紋已連北荒九脈,稷下學(xué)宮的亡魂,尚在哀嚎未止。”
陸淵瞳孔一縮。
稷下學(xué)宮?
他記得那場大火,記得焚書臺上的哭喊,記得君臨天站在火中,手持玉簡,面帶悲憫地宣布“為天下清垢”。那時他以為那是正義的審判。
可現(xiàn)在,他掌心還殘留著七情絲網(wǎng)化去時的那一抹粉光。那光微弱,卻像釘子般扎進他的記憶——剛才君臨天殘影眼中浮現(xiàn)的裂痕紋路,與九厄劍同源。
不是巧合。
是復(fù)制。
是重演。
他低頭看著掌心,血與劍紋交融處,粉光漸隱。他忽然想起她說的那句話——“春天,我?guī)闳タ础!?/p>
可這天,連晴都晴不了。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左眼銀河紋路已如刀鋒般銳利。
“我應(yīng)了。”
話音落,識海轟然震動。
九厄劍劍身裂紋驟然擴張,青灰色霧氣自縫隙中滲出,順著劍脊流入他的脊椎。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尾椎直沖天靈,仿佛有無數(shù)細針在骨髓里穿行。
“噬魂鏈進階,九鎖貫靈。”殘念低語,“第一道,入天沖靈竅。”
陸淵猛然抬頭,頭頂百會穴如遭雷擊,一道漆黑鎖鏈自識海射出,直刺天靈!劇痛如萬蟻噬腦,他雙膝一軟,卻硬生生撐住未跪。
眼前景象驟變——
血霧彌漫,書簡紛飛。稷下學(xué)宮的弟子跪滿廣場,雙手奉著金丹,淚流滿面。君臨天立于高臺,手中玉簡燃起幽藍火焰,口中念著古老的咒言。他臉上依舊悲憫,可眼神空洞,像一具提線木偶。
“非救贖,乃復(fù)制。”陸淵咬牙,將這六字刻入識海。
鎖鏈入體,記憶退去。
第二道鎖鏈,入神庭。
畫面再閃——血陣中央,浮現(xiàn)出與天機閣渡劫盤一模一樣的紋路,九道血槽中,填滿尚未冷卻的金丹。君臨天抬手,將一名老儒生的金丹捏碎,灑入陣眼。老儒臨死前嘶吼:“你不是閣主之子!你是噬靈尊的容器!”
君臨天笑了。
那笑容,與剛才殘影中的獰笑,分毫不差。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鎖鏈接連刺入,每一道都帶來一段血腥記憶。陸淵的皮膚開始浮現(xiàn)枯紋,發(fā)梢由黑轉(zhuǎn)灰,呼吸間帶著腐朽的氣息。三十年壽元,正一絲絲被抽走。
第六道入膻中,第七道入靈臺,第八道入命門。
他已半跪于地,嘴角不斷溢血,可脊背仍挺得筆直。
“第九道。”殘念終于有了波動,“入心竅,喚醒葬劍魂印記。”
陸淵猛然一震。
心竅?那是離夜未央最近的地方。
鎖鏈尚未落下,他識海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呼喚——“來劍冢……”
聲音未完即斷。
可他聽清了。
那不是幻覺。
是葉孤鴻。
第九道鎖鏈終于落下,如九幽寒鐵貫心而入。陸淵仰頭,喉間發(fā)出一聲悶吼,整個人如遭天雷劈中,轟然倒地。
可就在鎖鏈完全沒入的剎那,他猛地睜眼,一掌拍在胸口!
“咳——!”
一口黑血噴出,落地竟腐蝕出九個細小孔洞。他喘息著,手指顫抖地撫過右肩布條包裹的劍身,低語:“你拿走壽元……我就拿走你的法則。”
他指尖劃破手腕,鮮血滴落劍脊。
九厄劍輕輕一震。
原本虛幻的噬魂鏈自劍中涌出,不再是飄忽的影子,而是凝如實質(zhì),泛著幽黑金屬光澤,纏繞雙臂如龍筋虬結(jié)。每一道鏈節(jié)上,都浮現(xiàn)出細密的血祭符文,與稷下學(xué)宮地底陣紋同源。
“人劍共噬……成了。”他喘著粗氣,緩緩站起。
風雪中,他雙臂上的鎖鏈隨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有了生命。遠處,那道血色鎖鏈已掠至百丈之內(nèi),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陸淵抬起左手,噬魂鏈隨之繃緊,鏈頭如矛尖般指向來敵。
“你說君臨天是容器?”他咧嘴一笑,血順著下巴滴落,“那我問你——裝過血的杯子,還能叫干凈嗎?”
識海中,九厄劍沉默。
殘念未再開口。
可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劍身裂紋深處,悄然浮現(xiàn)出一行新刻小字——
“葬劍者,非亡也,歸鞘。”
陸淵沒看見。
他正盯著那道疾馳而來的血鏈,右腳緩緩后撤半步,雙臂鎖鏈繃至極限,如滿弓待發(fā)。
血鏈破風而至,距離已不足三十丈。
他左眼銀河紋路驟然亮起,映出對方鎖鏈核心的一絲裂痕——與九厄劍同源,卻更加扭曲,像是被強行拼接的殘片。
“原來你也只是個……殘次品。”
他低語。
雙臂猛然一震。
噬魂鏈如黑龍出淵,迎著血鏈,直撞而去!
兩鏈相擊,未聞巨響,只有一聲極細微的“咔”——
像是某種封印,裂開了一道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