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光與劍氣絞殺的瞬間,陸淵的脊椎深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鐵錘砸進凍土。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種被遺忘的節律——沉穩、緩慢,一錘一錘,敲在神魂最深處。
他沒退。
反而向前半步,任由傀儡瞳中射出的銀光刺入眉心。識海震蕩,九大靈竅如遭雷擊,可他嘴角竟揚起一絲笑。
“老葉,你教我的,”他低語,“葬劍魂,葬的是因果,不是人。”
話音未落,他右手猛然下壓,九厄劍自識海轟然抽出,劍鋒調轉,直指自己心口。
布條纏繞的劍身嗡鳴不止,仿佛有意識在抗拒。可陸淵不管,左手一把扯開灰袍,露出胸膛,右手持劍,狠狠刺入。
血沒劍鋒。
剎那間,識海炸開一道猩紅裂痕。九厄劍內,一道古老意志怒吼而出:“你若死,萬劫不復!”
劍體震顫,欲抽離心臟。
陸淵咬牙,左手死死按住劍柄,鮮血順著指縫滴落,砸在地面卻不散,反被劍身裂紋吸盡。
“我不信命。”他嘶吼,“但我信痛。”
話音落下,脊椎劍骨猛然一震,青焰逆沖而上,與心口傷口處溢出的血光交匯。一道漆黑鎖鏈自九厄劍裂紋中暴起,如活蛇般纏上他的神魂——噬魂鏈,覺醒!
它不吸外敵,反倒先噬宿主。
神魂被寸寸撕扯,陸淵雙目暴凸,左眼銀河紋路竟開始倒流,星河逆旋,如時光崩塌。
就在此刻,傀儡體內那沉穩的“心跳”再度傳來。
陸淵借著這節律,在識海中構筑出一座虛影劍碑,將噬魂鏈的反噬之力封入其中。他以葉孤鴻的意志為錨,以自身神魂為引,硬生生將噬魂鏈的吞噬方向逆轉——
“抽它!”
鎖鏈猛然調頭,如毒蛇吐信,直撲傀儡眉心那枚天道碎片。
銀光驟滅。
傀儡身軀一僵,體內傳來細微的崩裂聲,仿佛有無形之線被強行扯斷。緊接著,陸淵左眼銀河逆流至極點,視野驟然扭曲——
畫面浮現。
一間幽暗密室,四壁刻滿逆靈符文,中央是一座青銅實驗臺,鎖鏈纏繞,泛著暗紅血光。一個幼童被牢牢縛在臺上,**的胸口烙著一道印記——“悖道者·壹號”。
旁側,君臨天執筆記錄,神情冷漠如觀螻蟻。
陸淵呼吸停滯。
那是他。
七歲,尚未覺醒靈根,卻被釘在臺上,任由符文烙鐵一次次灼燒經脈。記憶本該空白,可此刻卻如潮水涌來——每一次抽髓、每一次灌注神血、每一次意識崩解又被強行拼合……
“原來……我不是殘缺。”他喃喃,“我是被毀過,再拼起來的。”
畫面一轉,實驗臺旁多了一個人影。
白衣勝雪,十指纖長,手持玉簡,面無表情地記錄數據。她眉心無朱砂,卻與姬青鸞生得一模一樣。
陸淵神魂劇震,幾乎潰散。
“連她……也是假的?”
他想笑,可血從嘴角溢出,順著下巴滴落。他卻不管,反而將九厄劍往心臟里又刺深了一分。
“假又如何?”他低笑,聲音沙啞如銹鐵摩擦,“葉孤鴻的劍在,夜未央的情在,我的痛就在。”
他抬起左手,指尖沾血,在心脈處畫下一道逆靈符,與實驗臺鎖鏈上的紋路分毫不差。
“若我是實驗體,那這痛,就是我掙脫的憑證!”
符成剎那,噬魂鏈猛然一顫,抽取速度暴漲十倍。傀儡身軀開始崩解,銀白符文一塊塊剝落,化作飛灰。天道碎片在鎖鏈纏繞下劇烈掙扎,釋放出最后一道幻象——
未來。
陸淵立于九霄之巔,身披天道鎖鏈,雙目無神,冷視蒼生。萬靈跪伏,山河枯寂,他成了新的乾元,新的天道意志。
“這就是你想要的?”幻象中的他開口,聲音與乾元如出一轍。
陸淵不答。
他只是將九厄劍握得更緊,劍尖抵住心口,不拔,不放,反而以神魂為薪,點燃青焰,反哺劍體。
“我命由我。”他一字一頓,“不在天,不在命,不在你給的‘未來’。”
幻象崩碎。
左眼銀河紋路終于停止逆流,畫面定格在實驗臺最后一幕——君臨天放下筆,轉身看向鏡頭,嘴角微揚,低語:“第一具成功載體,已激活悖道反應。”
陸淵瞳孔驟縮。
就在此時,九厄劍裂紋中,悄然浮現出一道新紋路——與實驗臺鎖鏈相同的逆靈符文,緩緩融入劍骨,與脊椎青焰共鳴。
劍,開始認主。
不是認他為宿主,而是認他為……源頭。
陸淵緩緩抬頭,望向傀儡殘軀。
它已半毀,銀白肌理剝落大半,露出內部交錯的符文脈絡,如同干涸的河床。可那雙銀瞳,依舊未滅,死死盯著他。
“你們拿我做實驗。”陸淵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用我的血,造天道,造噬靈尊,造這滿盤棋局。”
他拔出九厄劍。
劍身滴血,卻不見傷。心口傷口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暗紅印記,形狀竟與實驗臺鎖鏈如出一轍。
“現在,”他抬手,劍尖直指傀儡眉心,“我拿自己,做賭注。”
他不再運轉葬劍魂,不再借外力為錨,而是以神魂為引,以痛為祭,主動催動噬魂鏈,將九厄劍的力量推至極限。
劍身裂紋大開,一道漆黑鎖鏈轟然射出,直貫傀儡頭顱。
沒有爆炸,沒有轟鳴。
只有一聲極輕的“咔”,像是鎖鏈斷裂。
傀儡銀瞳驟然熄滅,身軀轟然倒塌,化作一堆符文殘渣。
陸淵站在原地,喘息粗重,左眼銀河紋路裂開一道新痕,鮮血順著眼角滑落,滴在九厄劍上,被劍身緩緩吸收。
他低頭,看著劍身裂紋中浮現的逆靈符文,忽然笑了。
“原來,我不是第一個悖道者。”他低語,“我是第一個,被逼著成為悖道者的。”
他抬手,將染血布條重新裹緊劍身,動作緩慢,卻堅定。
就在此時,識海深處,那柄始終沉默的九厄劍,忽然傳來一絲極細微的震顫。
不是警告,不是抗拒。
像是一聲嘆息。
緊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如風掠過神魂:
“還記得為何握劍嗎?”
陸淵一怔。
他沒答。
只是將九厄劍橫于胸前,劍尖朝下,左手輕撫劍身,仿佛在安撫一個沉睡萬年的老友。
“記得。”他低聲道,“因為有人,拿我當棋子。”
他抬頭,望向虛空。
血霧未散,殘碑如雪。
遠處,一道極淡的銀線自廢墟深處升起,如絲如縷,悄然纏上他右肩的布條。
陸淵察覺,卻未動。
他只是緩緩抬起左手,指尖輕輕搭在那根銀線上。
線很細,涼如冰,卻帶著一絲極微弱的震顫——
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