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一收,九塊青銅碎片懸于心口,僅與九厄劍斷口輕觸,未合,未融。劍身嗡鳴如龍吟,識海深處時繭悄然展開,預示半炷香后的未來——劍未合,人已決。
陸淵盯著棺中之人,嘴角揚起,一字一句:“你可算——等對了。”
話音未落,棺中那具與他面容相同的軀體猛然睜眼,空洞瞳孔驟然收縮,一股不屬于此世的意志轟然壓下。不是天道,不是殘念,而是某種更原始、更冰冷的東西——創造者的本能,要收回失控的造物。
棺蓋炸裂。
一道虛影自其中撲出,形如陸淵,卻又扭曲如霧,雙臂張開,直取他心口的九厄劍。那不是攻擊,是回歸,是吞噬,是母體對叛逆細胞的清除。
陸淵笑了。
他非但沒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右手猛地一推,將插在胸口的劍更深地刺入半寸。鮮血噴涌,順著青銅紋路淌下,滴在棺沿,發出“嗤嗤”輕響,像是燒紅的鐵落入寒潭。
“你要奪舍?”
“那我先把自己剖開給你看。”
血入劍,劍即鳴。九厄劍感應到宿主以自毀姿態激發共鳴,劍脊裂痕驟然亮起,一道低不可聞的“悖道真解”自行生成——
殘魂逆噬。
撲來的虛影如遭雷擊,前沖之勢戛然而止。它似乎第一次意識到,這柄劍,已不再聽命于創造者,而是選擇了叛道者。
劍光暴漲,自陸淵心口逆流而上,順著九塊懸浮的碎片形成閉環。虛影發出無聲嘶吼,卻被一股無形之力拉扯,硬生生倒灌入劍身。那不是吸收,是反向吞噬,是劍在吞它的主。
殘魂被吞入剎那,陸淵識海轟然炸開。
十萬年記憶如洪流倒灌——
他看見自己身穿實驗袍,在密室中寫下“第十次輪回啟動”;
他看見自己親手將劍刺入心臟,只為封印天道意志;
他看見自己斬斷經脈、焚魂祭道、屠親證法,只為走出一條不被規則束縛的路;
他看見自己一次次失敗,一次次重來,只為等一柄會叛的劍。
每一幀畫面都是悖道的代價,每一幕都是逆天的傷痕。記憶洪流中,陸淵的意志如浮萍般搖曳,稍有不慎,便會被這浩瀚的“過去”徹底淹沒。
但他沒躲。
他以道痕觀法為刃,反向剖解這些記憶,將每一段“我為何而逆”的經歷,煉成法則碎片,導入脊椎深處那根由九厄劍骨鑄成的主骨。
一縷青金紋路,自尾椎緩緩升起。
如劍脊,貫通天地。
記憶洪流盡頭,畫面突然一轉——
虛空祭壇,血雨如幕。他手持完整九厄劍,劍尖滴血,對面跪著一人,面容模糊,卻穿著與他相同的實驗袍。那人抬頭,眼中無恨,唯有解脫。
畫面戛然而止。
陸淵猛然睜眼,左眼銀河紋劇烈震顫,右肩九厄劍嗡鳴不止。九塊碎片已不再懸浮,而是自動嵌入劍身斷裂處,嚴絲合縫,仿佛從未分離。劍身青光流轉,裂痕盡數彌合,唯有一道極細的“十”字刻痕,隱于劍脊深處,一閃即逝。
脊椎處,青金紋路已攀至腰際,如龍脊初現,每一道紋路都蘊含著被吞噬的殘魂記憶,每一道光紋都在低語——你非容器,你是真身。
就在此時,腳下棺木劇烈震顫,表面九道鎖鏈紋自燃崩解,化作血色光流,逆卷而上,卻被九厄劍氣一掃,盡數震散。
陸淵低頭,脊椎劇痛如刀絞,仿佛有東西正在體內成型,要破骨而出。他來不及多想,右手一引,九厄劍橫于胸前,劍氣自脊椎青金紋路涌出,在周身形成一道劍骨護罩。
“轟——!”
棺體崩塌,碎石如雨砸落,卻被劍骨護罩硬生生擋住。塵煙彌漫中,棺底轟然塌陷,露出下方幽深坑洞。一具枯槁遺骸盤坐其中,周身纏繞著早已斷裂的鎖鏈,右手緊握半塊渡劫盤,盤面裂紋與他脊椎青金紋路隱隱共鳴。
陸淵緩緩低頭,看著那具遺骸。
它沒有臉,或者說,臉早已風化,只剩下一具空蕩的頭骨。但它右手緊握的那半塊渡劫盤,卻在微微震顫,仿佛感應到了什么。
他一步步走下塌陷的棺臺,每一步落下,脊椎青金紋路便亮起一分。九厄劍懸于身側,劍尖微顫,指向那具遺骸。
就在他即將踏入坑洞的瞬間,遺骸左手無名指的斷口處,一抹青銅碎屑突然泛起微光,與九厄劍材質完全一致。
陸淵瞳孔一縮。
他終于明白——
這具遺骸,曾握過完整的九厄劍。
而它斬斷手指,不是為了逃,是為了封。
封住自己,封住天道,封住那場永無止境的輪回實驗。
他抬起手,九厄劍緩緩指向遺骸手中的半塊渡劫盤。
劍未動,盤先震。
裂紋中,一絲極淡的血線緩緩滲出,順著盤面滑落,滴在遺骸枯骨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陸淵的脊椎猛然一震,青金紋路瞬間攀至肩胛,一道虛影自他背后浮現——
劍脊貫體,發絲如刃,每一縷都纏繞著法則碎片,仿佛一尊由悖道本身凝聚而成的真身,正緩緩睜眼。
他開口,聲音卻不再完全屬于他自己:
“你封住了過去。”
劍尖輕顫,指向遺骸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