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傾瀉而下,照在陸淵半邊臉上,明暗交錯。他腳尖一點,鐵鏈甩出殘影,第三處血符節點已被指尖劃破。陣紋一顫,血柱嗡鳴聲遲了半拍,君臨天額心那柄逆紋殘劍猛地一震,黑氣翻涌如沸。
陸淵沒回頭。
他抬手將一名被黑氣纏住手腕的弟子拽向自己,順勢一推,那弟子踉蹌幾步,跌進大長老懷中。黑氣在那人掌心燒出焦痕,卻已無法追擊。
“救”字未出口,陸淵已單膝跪地,右臂斷骨摩擦,滲血的衣角被他撕下,蘸著九厄劍殘留在掌心的血,在破裂的符文上快速涂抹。
一道扭曲符文浮現,帶著不屬于血羅門體系的韻律。他口中念出一串拗口音節,實則是道痕觀法逆推而出的殘缺祭語,真假參半,虛實難辨。
血柱晃動,崩裂的細紋竟緩緩收攏。
“逆靈祭語……他真懂?”一名中層長老低語,眼中驚疑未散。
大長老站在血霧邊緣,目光如刀,盯著陸淵指尖那道與尋常血紋迥異的符痕。他不動聲色,袖中手指微動,一道無形氣流悄然掠過地面,將那殘符拓印封入玉簡。
陸淵喘了口氣,抬手抹去額上冷汗,咧嘴一笑:“差點就交代在這兒了。這陣子,比我家后院那口老井還難伺候。”
沒人笑。
但也沒人動手。
內亂仍在繼續,二長老派系與大長老親信在殿角對峙,血刃橫飛,靈力爆沖。可君臨天被鎖于血柱中央,逆紋殘劍半沒入胸,黑氣吞吐不定,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陸淵緩緩站起,鐵鏈嘩啦作響,卻不再被壓制。他拍了拍灰袍上的血漬,走向大長老,拱手:“先前言語冒犯,實因情勢所迫。如今陣眼動蕩,若再無人主持,怕是連這殿都要塌了。”
大長老瞇眼:“你既知陣眼,可知核心在何處?”
“不知。”陸淵搖頭,“但我知道,這陣子喂的是人血,煉的是死氣,九厄劍若真能被馴,那天底下早沒人敢稱‘逆’字了。”
大長老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去外務堂,協助修復偏陣。若真有本事,我不介意讓你多看幾眼。”
陸淵低頭,掩去眼中一閃而過的鋒芒:“謝長老。”
他被兩名執事押著離開議事殿,腳步沉重,右臂斷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可每一步,他都在用左眼掃視地面陣紋——銀河紋路微閃,道痕觀法悄然運轉。
偏殿陣基銘文斑駁,陸淵蹲下身,假裝檢查斷裂的血紋。指尖觸地剎那,識海中九厄劍輕震,一道殘缺信息浮現:葬兵淵底,血守。
他心頭一跳。
葬兵淵?玄冥心火就是在那里取得的。那團火焰曾在他經脈中咆哮,此刻竟與這幾字殘文隱隱共鳴,仿佛淵底有物在呼喚。
他不動聲色,繼續擦拭陣紋,目光卻掃過銘文角落。一道殘破地圖浮現,線條扭曲,卻依稀可辨——山勢、河流、戰場殘骸。地圖一角,三個古字若隱若現:天機閣。
陸淵瞳孔微縮。
上一戰,他曾在石碑上見過這名字。那時還不知其意,如今卻像一把鑰匙,咔噠一聲,插進了鎖孔。
“看夠了?”一名執事冷冷道,“別耍花樣,這里每一道紋都是血祭根基。”
陸淵咧嘴一笑:“我這人最怕血,能不碰就不碰。你說是吧?”
執事冷哼,轉身離去。
陸淵低頭,嘴角笑意未散。他悄悄將一滴精血抹在陣基縫隙,血珠滲入,瞬間消失。這是他與九厄劍的共鳴印記,若有變故,劍會預警。
夜未央被軟禁在西廊囚室,七情絲網反噬未消,意識模糊。陸淵被安排值守外務,不得靠近。可第三日黃昏,他拎著一壺藥湯,走向囚室。
“奉命送藥。”他對守衛道,“長老說,她若死了,陣法不穩。”
守衛猶豫片刻,放行。
門開一線,陸淵將藥壺遞入,指尖卻在門縫處輕輕一抹——一滴九厄劍血無聲滲入,順著門軸流入內室。
剎那,他右肩布條下的九厄劍微微發燙。
他知道,她收到了。
片刻后,他離開囚室,腳步未停。可就在轉角,他察覺一道氣息隱在暗處——一名執事,正盯著囚室方向,手中玉簡微光閃爍。
陸淵腳步一頓,隨即繼續前行,嘴角卻揚起一絲笑意。
他知道被盯上了。
也好。
當晚三更,陸淵獨自巡視偏殿,忽覺右肩布條一熱。他停下,指尖輕撫劍柄,一道微弱神念傳入識海:三更、西廊、信。
他抬頭,望向西廊方向。夜風穿廊,吹動殘破符紙。
他沒動。
而是轉身走向藥房,取來一只空壺,又從袖中摸出半塊干糧,放在壺底。然后,他將壺輕輕放在西廊拐角,轉身離開。
半個時辰后,壺不見了。
陸淵站在高處,看著那名暗中監視的執事匆匆離去,手中正提著那只壺。
他笑了。
第二天清晨,陸淵被召至外務堂。一名老執事遞來一塊玉簡:“大長老要你今日修復南側陣基,這里有殘圖,照著補。”
陸淵接過玉簡,神念一掃,心中冷笑。
圖是假的,缺了關鍵節點。
試探來了。
他低頭看圖,皺眉:“這紋路不對,少了一道回流。若強行激活,反噬必傷主陣。”
老執事眼皮一跳:“你確定?”
“我不確定我能活到明天。”陸淵抬頭,咧嘴一笑,“但我確定,這圖修不好陣。”
老執事沉默片刻,換了一塊玉簡。
這次,圖是真的。
陸淵接過,點頭:“這還差不多。”
他轉身離去,步伐沉穩。可剛走幾步,忽覺左眼銀河紋路一燙——玉簡中一道隱秘符文正與九厄劍產生共鳴。
他腳步微頓,隨即若無其事繼續前行。
那符文,與他曾在壁畫上見過的情劫圖騰,竟有七分相似。
他沒點破。
回到偏殿,他開始修復陣基。指尖劃過地面,道痕觀法悄然運轉,將每一處銘文細節刻入識海。他一邊修,一邊低聲自語:“葬兵淵底……血守……淵底是地,血守是人。人守地底,地藏核心——有意思。”
話音未落,身后傳來腳步聲。
大長老親自來了。
陸淵停下動作,起身行禮。
“修得如何?”大長老問。
“八成。”陸淵道,“剩下兩成,得見核心才能補全。不然,修得再好,也是紙糊的墻。”
大長老盯著他:“你很急?”
“我不急。”陸淵搖頭,“但我怕陣塌。陣塌了,你們死,我死,君臨天倒是樂了。”
大長老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知,為何血羅門千年不滅?”
“因為你們夠狠。”陸淵笑,“也夠聰明。知道什么時候該信外人。”
“那你信我嗎?”
陸淵一愣,隨即大笑:“我連自己都未必信,還能信別人?但我信一件事——這陣子,快撐不住了。君臨天體內的劍,快醒了。你們若再不行動,就不是誰信誰的問題,而是誰給誰收尸。”
大長老眼神微動。
就在這時,一名執事匆匆趕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大長老臉色一沉,揮手讓執事退下。
陸淵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西廊的壺,出事了。
果然,大長老冷冷道:“昨夜有人私傳消息,你可知是誰?”
陸淵攤手:“我連門都出不去,怎么傳?要我說,你們內部比外部危險多了。”
“你倒是坦蕩。”
“我這人,從小在陸家掃地,練就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陸淵咧嘴一笑,“誰在撒謊,誰在藏東西,一眼就看穿。”
大長老盯著他,良久,忽然道:“三日后,開啟葬兵淵巡查。你隨行。”
陸淵心頭一震。
來了。
他低頭,掩飾眼中鋒芒:“謝長老信任。”
“不是信任。”大長老轉身,聲音低沉,“是試探。若你敢耍花樣,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血祭。”
陸淵望著他背影,笑容未散。
等大長老走遠,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一縷血絲悄然滲出,滴落在陣基縫隙。
血珠未化,反而凝成一朵極小的蓮。
蓮心,兩個字緩緩浮現:等我。
他轉身,走向偏殿深處,右肩布條下的九厄劍,忽然輕輕一震。
就在這時,一名執事匆匆跑來,遞來一塊新玉簡:“長老說,南側陣基需加一道封印,這是新紋。”
陸淵接過,神念掃過,眉頭微皺。
這道封印紋,竟與君臨天臉上血痕形成的符文,有三分相似。
他指尖撫過玉簡,低笑一聲:“來真的了?”
玉簡在他手中,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