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張豹語塞，一張臉憋得通紅。

“我帶來的每一個弟兄，都是爹生娘養的，他們的命，比那滿城世家的狗命加起來，都要金貴！”

“我不會拿他們的命，去換一場慘勝，更不會去成全你們所謂的‘正面決戰’的虛名！”

趙鋒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張豹和李虎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是啊，主公說的沒錯。

他們的命。

在主公眼里，是寶貴的。

可那些被喬世充趕上城墻的百姓呢？

李虎鼓起了最后的勇氣，聲音干澀地問道：“可是主公……城外的百姓是無辜的啊！洪水無眼，一旦決堤，千里漂櫓，那將是人間地獄！”

“誰說我要淹死他們了？”

趙鋒忽然反問了一句。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詭譎的弧度，看得三人心里直發毛。

“水，是用來殺人的。但有時候，水，更是用來攻心的。”

“喬世充和楊正則最大的依仗是什么？是那座堅城，是城里被他們裹挾的數萬百姓。他們以為，只要龜縮在城里，用百姓的命當肉盾，我就拿他們沒辦法。”

“他們以為，我趙鋒是個莽夫，只會帶著人沖鋒陷陣。”

“那我就讓他們看看，什么叫絕望。”

趙鋒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緩緩劃過一道弧線。

“淮河在壽春城北繞過，地勢北高南低。我們不需要去掘主堤，那動靜太大，也太慢。”

“在主堤下游，有數條分流的支渠，用來灌溉南邊的萬畝良田。”

“我們只需要，在其中一條支渠的堤壩上，打開一個缺口。”

“水，不會立刻淹沒壽春城。它會先灌滿那些溝渠，然后，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吞噬城外的農田和村莊。”

“我要讓壽春城里的每一個人，都站在城墻上，親眼看著他們城外的家園，變成一片汪洋。我要讓他們看著水位一點一點地上漲，慢慢地沒過腳踝，沒過膝蓋，最終……漲到城墻的根部。”

“壽春，會變成一座孤島。”

趙鋒緩緩轉過頭。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亮得嚇人。

“到了那個時候，城內的糧食還能吃多久？城墻上的守軍，看著城外被淹沒的家，看著城內作威作福的世家，他們會怎么想？”

“當死亡的恐懼，像水一樣漫過所有人的頭頂時，人心，會比最脆弱的堤壩，還要先一步崩潰！”

“我再派人，用船載著喇叭，日夜在城下游說。”

“告訴他們，交出喬氏、楊氏等所有世家之主，我立刻退兵，并且開倉放糧，賑濟災民！”

“若是不交……”

趙鋒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殘忍的笑容。

“那我就當著全城人的面，把喬家的祖墳，一寸一寸地，給他們掘開！讓他們看看，他們誓死保衛的，究竟是些什么東西！”

“我倒要看看，是他們的骨頭硬，還是我趙鋒的手段硬！”

一番話。

說得張豹、李虎和錢沖三人。

從頭到腳，一片冰涼！

他們只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這哪里是掘堤！

這分明是誅心！

一環扣一環，步步緊逼。

不給城里的人留半點活路！

先用洪水圍城，斷其糧草，絕其外援，制造恐慌。

再用言語離間，動搖其軍心，瓦解其內部。

最后，用掘人祖墳這種最惡毒、最羞辱的方式，徹底擊垮他們的精神！

這比直接攻城，要狠毒百倍！千倍！

李虎和張豹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與……狂熱！

原來，主公根本就沒想過要濫殺無辜！

他要殺的，是人心！

是世家大族在壽春城里，那經營了百年的威望和根基！

他要用一場滔天的洪水，將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從云端狠狠地拽下來。

然后踩進最骯臟的泥潭里，讓他們受盡世人的唾罵和憎恨，最終在無盡的絕望中死去！

“主公……神人也！”

李虎喃喃自語。

張豹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他猛地單膝跪地，聲如洪鐘：“主公英明！末將……心服口服！請主公下令！”

錢沖站在一旁，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他緊緊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流出血來也毫無知覺。

他腦海中，已經幻想出了喬世充站在城樓上。

看著洪水滔天，看著祖墳被掘。

那種氣急敗壞，卻又無能為力，最終眾叛親離的凄慘模樣！

快意！

無與倫比的快意，瞬間傳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這比親手活剮了他，還要解恨！

“主公！”

錢沖也掙扎著，想要跪下，卻被趙鋒一把扶住。

“你的仇，我說了，我會報。”

趙鋒的聲音恢復了平靜。

“他們不是喜歡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嗎？”

“這一次，我就讓他們也嘗嘗，自己的命，被別人握在手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松開錢沖，目光掃過全場。

聲音陡然變得威嚴而肅殺。

“傳我將令！”

“張豹！你率陷陣營及一千步卒，即刻出發，繞行至壽春城東、南兩門之外五里處，構筑防線！封鎖一切陸路！若有世家企圖外逃，無論官職，無論身份，格殺勿論！”

“末將領命！”

張豹大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召集人手。

“李虎！”

“末將在！”

“你率一千五百步卒，封鎖西、北兩門！同時，征集附近所有船只，打造喊話用的大喇叭！我要讓我的聲音，傳遍壽春城的每一個角落！”

“是！保證完成任務！”

李虎也興奮地領命而去。

整個營地，在這一瞬間。

如同一個被激活的精密戰爭機器，開始瘋狂地運轉起來。

最后，趙鋒的目光，落在了錢沖的身上。

“錢大哥，你傷勢未愈，便先養傷。”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然后，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看著。”

“看我是如何，讓這淮河之水，為你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