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兩？！”

錢家家主倒吸一口涼氣。

“不錯，一百萬兩！”

盛之煥的目光掃過眾人道：“我知道崔氏那批貨的貨款，只有五十萬兩。但我們是戴罪之身，誠意自然要加倍！這一百萬兩，就是要讓他趙鋒明白，我們廣陵六望的份量與決心，遠非區區一個崔氏可比！”

眾人聞言。

心中雖然肉痛，但也明白這個道理。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既然跪了，就跪徹底點！

要想讓趙鋒這個屠夫放下屠刀，就必須拿出足夠分量的“祭品”。

盛之煥見眾人沒有異議。

便繼續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步，‘議和’之禮！”

“金銀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送到他的心坎里去！”

“我聽說，那趙鋒正在九江大開學堂，招攬天下寒門士子。”

“我們便從各家庶出的子弟中，挑選一批送過去給他當先生，助他教化萬民！”

“還有，他似乎對那些所謂的‘旁門左道’極為看重。”

“那我們就投其所好！將我們各家工坊里手藝最好的工匠。無論是木匠、瓦匠、還是鐵匠，全都打包送給他！”

“反正這些人在我等眼中，不過是些卑賤的匠戶，送出去也不心疼，卻能讓趙鋒看到我們的誠意！”

“最關鍵的是，我聽說趙鋒有開海之意。這正是我們的長處！”

“我們廣陵船塢遍地，便湊出二十艘最好的海船，連同船上的水手、船匠，一并獻上！助他揚帆遠航！”

一番話。

聽得幾位家主目瞪口呆。

送錢、送人、送技術、送船……

這哪里是議和。

這分明是把整個廣陵的家底，都掏出來送給趙鋒了！

這誠意何止是拉滿，簡直是要溢出來了！

盛之煥看著他們的表情。

微微一笑，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這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聯姻’！”

“在信中，我們要明確提出聯姻之意。若趙鋒同意，我的建議是，我們六位家主，親自帶隊，護送族中適齡的族女，前往九江！”

他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慷慨悲壯。

“各位家主可以用庶女來冒充嫡女聯姻，忽悠那趙鋒！只要庶女容貌秀麗，姿態姣好即可。”

“我盛家，愿意犧牲送出嫡女，避免他懷疑！”

“只要姻親關系一確立，我們便可名正言順地向他提出要求——庇護我廣陵六望，不受任何勢力侵擾！”

盛之煥的眼中閃爍光芒，“最后，也最關鍵的一點！”

他緩緩轉身，再次指向那幅巨大的大乾輿圖。

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讓在場所有人汗毛倒豎。

“在動身前往九江的同時，我們要暗中修書一封。”

“通過最隱秘的渠道送往京城，交到我們在朝中為官的族人手中！”

“信中要說明，我等此舉，皆是為保存家族血脈，逼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

“要讓他們明確地告訴天子陛下，我廣陵六望，與那投敵叛變的崔氏不同！”

“我等身在曹營心在漢，心永遠是向著大乾，向著陛下的！”

“只要將來朝廷大軍揮師南下，討伐逆賊趙鋒。”

“我廣陵六望，愿為內應，隨時響應王師，在趙鋒背后，給他致命一擊！”

“嘶——！”

密室之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劉坤等人駭然地看著盛之煥，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一石二鳥！

兩邊下注！

這哪里是投降。

這分明是想將朝廷和趙鋒這兩大勢力，都玩弄于股掌之間啊！

“可……可萬一……”

劉坤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有些顫抖，“萬一朝廷……打不過趙鋒呢？”

盛之煥聞言。

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劉伯父，若是朝廷真的不敵，那我們便按兵不動，安安心心地從龍。”

“難道諸位叔伯，連這點審時度勢的本事，都沒有嗎？”

一句話，問得劉坤啞口無言。

是啊，他們是世家，是墻頭草。

隨風倒的本事，早已刻進了骨子里。

誰贏，他們幫誰！

“妙！實在是妙啊！”

“此計一出，無論將來天下歸于誰手，我廣陵六望，都可立于不敗之地！”

“之煥賢侄，真乃天縱奇才！”

短暫的震驚過后，五位家主爆發出由衷的贊嘆與狂喜。

心中的恐懼與絕望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興奮與希望。

“此事，便全權交由之煥賢侄定奪！”

劉坤當機立斷，“這封書信，也由賢侄來代筆吧！”

“好！”

眾人齊聲應和。

盛之煥再次躬身一揖，面色肅然道：“諸位叔伯信賴，雪庵自當盡力。只是……諸位叔伯的愛子，皆是為了我六望之事，才喪命于九江。”

“雪庵心中有愧！”

“此番帶著百萬白銀前往九江，兇險未知，便由雪庵親自帶隊前往吧！”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姿態謙卑。

五位家主聞言，無不心中感動。

“賢侄高義！”

“有你這番話，我等便放心了！”

“盛兄有子如此，夫復何求啊！”

……

半個時辰后。

盛府。

盛之煥穿過重重回廊，來到一處幽靜的院落。

他推開房門，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

房間內，一名面色蠟黃，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

此時正有氣無力地半躺在床上，時不時發出一兩聲虛弱的咳嗽。

正是對外宣稱“重病在身”的盛家家主，盛明遠。

盛之煥反手關上房門。

臉上的謙恭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自信的笑容。

“父親，都談妥了。”

“他們沒有懷疑！”

話音剛落。

床上那個仿佛隨時都會咽氣的盛明遠，猛地彈了起來。

他哪里還有半分病容。

一雙眼睛精光四射，神采奕奕。

盛明遠一把拍掉身上的被子，大步走到盛之煥面前。

重重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眼中滿是抑制不住的欣賞與驕傲。

“好！好！好！”

盛明遠連說三個好字，放聲大笑。

“吾兒之煥，有宰輔之姿！”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良久。

盛之煥才輕聲道：“父親，那……孩兒這便去與小妹分說。”

“去吧。”

盛明遠點了點頭。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

盛之煥轉身走出房間。

他穿過花園，繞過假山。

最終停在了一座雅致的繡樓之前。

樓上，燈火通明。

隱約有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傳出。

那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盛芷兮的閨房。

盛之煥站在樓下，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

他知道這盤棋想要下好。

總要有人……成為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