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然!”
洪金甕聲甕氣地應道。
隨即對著門外吼了一嗓子,“楊秀!給俺進來!”
話音落下。
一個與洪金有七分相似的彪形大漢便闖了進來。
同樣是滿臉的絡腮胡。
只是眼神比洪金更多了幾分精明。
他對著眾人抱了抱拳。
便如一尊鐵塔般站在了洪金身后。
張術也微微頷首,對著身后一名面容冷峻,腰懸長刀的將領道:“韓飛燕,你也來聽聽。”
“是,統領。”
那名叫韓飛燕的將領竟是女性,長的英氣十足!
只可惜惜字如金,應了一聲便上前一步。
王之德身側。
也走出一個身穿荷花道袍。
手持拂塵,面容出塵的老道。
一時間。
小小的廳堂內,又多了幾位各方勢力的心腹。
尤用見狀,心中了然。
這些人,名為參詳,實為監視。
出來的三人,應該都是三方的軍師。
與自己一同商議,也是生怕自己在計策中做什么手腳。
他面色不變。
微笑著將王之德早已準備好的南陽郡輿圖在桌案上鋪開。
那是一幅用上好獸皮繪制的地圖。
山川、河流、城池、道路,標注得一清二楚。
是王之德從郡守府中獲得。
“諸位請看。”
尤用手指點在地圖上的一點,“我等四家的金銀與兵馬,當先在南陽匯集。”
“一來,南陽地處中心,方便各家集結。二來,此地是王教主的腹心,最為安全。”
眾人紛紛點頭,對此并無異議。
尤用的手指順著地圖上的一條紅線緩緩移動:“生辰綱匯集完畢后,便可組建護送隊伍,從南陽北部出發,到達應山縣。走官路,途徑隨縣、復陽,一路北上,做出直奔京城的假象。”
“為何不直接從應山出發?豈不是更好誘騙?”
王之德那陰鷙老道模樣的軍師,忽然開口問道。
尤用微微一笑,解釋道:“趙鋒的探子,必然早已遍布南陽郡內。我等四家精銳齊聚,目標太大。”
“若生辰綱直接從應山出發,目的性便過于明顯,容易引起他的警覺。先南陽,后應山,則可說成是為避開大軍,圖個吉利,反而更顯真實。”
老道聞言,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尤用的手指繼續在地圖上移動,劃過一個又一個地名。
“過了復陽,便進入泌陽地界。而這里!”
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一個叫做“重丘”的地方:“便是我們為趙鋒準備的葬身之地!”
眾人的目光,瞬間全部聚焦于此。
“重丘,位于泌陽城外三十里,乃是一片開闊的平原,無險可守,最適合大軍圍殲。其西面是唐河,東面是舞水,北面是伏牛山余脈,南面則是我等設伏的泌陽城。”
尤用抬起頭,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只要趙鋒的劫掠部隊進入重秋平原,我等便可立刻動手!”
“屆時,洪天王與張統領的大軍,可由西面唐河與北面山中殺出,斷其歸路!”
“我主宋王的大軍,可從東面舞水方向包抄,壓縮其空間!”
“而王教主的大軍,則可從南面泌陽城內傾巢而出,正面合圍!”
“四面合圍,天羅地網!任他趙鋒的兵馬再精銳,陷入此等絕地,亦是插翅難飛!”
隨著尤用那極具煽動性的描述。
洪金的軍師楊秀雙眼放光,仿佛已經看到了大殺四方的場景。
張術的部將韓飛燕依舊面無表情,但緊握刀柄的手,卻泄露了她內心的激動。
“好!好一個天羅地網!”
王之德撫掌贊嘆,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滿是勝券在握的得意,“但還有一個問題。如何確保趙鋒的兵馬,會準時準點地走進我們的口袋?”
“這便需要精準的情報。”
尤用胸有成竹地說道,“我等需在趙鋒的衡山郡治所邾城,以及通往南陽的各個要道,都安插下最頂尖的探子。只要趙鋒的大軍一動,我們便能立刻收到消息,暗中跟隨,掌握其一舉一動。”
“如此一來,我們便能精準地計算出他們抵達重丘的時間,提前收網,絕不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機會!”
“妙!實在是妙!”
洪金再也忍不住,一拍大腿,放聲大笑,“尤用軍師,真乃神人也!來來來,喝酒!喝酒!預祝我等旗開得勝,活捉趙鋒!”
隨著最后一點疑慮被打消,廳堂內的氣氛徹底達到了頂峰。
酒香四溢的百花釀被侍女們端了上來,烤得滋滋冒油的整只牛羊也被抬上了桌。
四位梟雄與他們的心腹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尤用端著酒杯,以身體不適為由。
向宋河告了個罪,起身走向廳堂后的庭院。
夜色如墨,冷風拂面。
讓他因飲酒而有些發熱的頭腦,瞬間清醒了許多。
他走到庭院一角無人注意的假山后。
確定四周無人,這才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竹管。
他模仿著杜鵑的叫聲,發出了“布谷、布谷”兩聲輕響。
片刻后,夜空中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回應。
一只通體漆黑的夜隼,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他的肩頭。
尤用熟練地將那寫滿了計劃細節的密信塞入夜隼腿上的信管,然后輕輕一拋。
夜隼振翅而起,瞬間便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朝著西南方向疾飛而去。
做完這一切,尤用整理了一下衣袍。
臉上的表情恢復了那副智珠在握的從容,轉身返回了依舊燈火通明、喧鬧不已的廳堂。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
在他離開后不久。
宴席之上,宋河麾下那十名隨行而來的“天王”中。
一個相貌平平,自始至終都沉默寡言,只顧埋頭喝酒吃肉的漢子。
也借口如廁,離開了座位。
他沒有走向庭院,而是繞到了府邸的另一側。
那里,一個同樣打扮成荷花教徒的下人,正在清掃著落葉。
漢子路過他身邊時,腳下似乎被石子絆了一下。
一個踉蹌。
那掃地的下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多謝。”
“無妨。”
兩句簡單的對話,快得讓人無法察覺。
而就在那攙扶的一瞬間,一枚蠟丸。
已經從漢子的袖口,滑入了那名下人的掌心。
漢子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去,而那名下人。
則繼續低頭掃地,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片刻后,一輛運送泔水的馬車。
吱吱呀呀地從王之德府邸的后門駛出,匯入了南陽城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