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后堂。

原本屬于縣令的書房。

此刻已經(jīng)成了趙鋒的臨時指揮所。

一箱箱賬冊和地契，被流水般地抬了進來，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抄家小隊的隊長趙富貴，臉上又是灰又是汗。

卻咧著一張大嘴，笑得合不攏。

“將軍！發(fā)了！咱這次是真發(fā)了！”

趙富貴激動得搓著手，聲音都帶著顫音。

“黃金，三萬七千兩！白銀，五十八萬兩！還有一堆銅錢，根本來不及數(shù)！”

“糧食！將軍，那八家的糧倉都快堆不下了！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別說咱們現(xiàn)在這兩萬人，就是再來兩萬，也夠吃上大半年！”

“還有田地！鋪子！光是地契就裝了三大箱！這幫狗日的，簡直把整個歷陽都當(dāng)成自家的后院了！”

饒是趙鋒心性沉穩(wěn)。

聽到這一連串的數(shù)字，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幾分。

他知道世家豪強有錢，卻沒想到。

區(qū)區(qū)一個縣城的八個分支家族，竟能搜刮到如此驚人的財富。

這已經(jīng)不是富可敵國了。

這本身，就是盤踞在國家肌體上，吸食骨髓的毒瘤。

趙富貴見趙鋒沒說話，嘿嘿一笑。

壓低了聲音，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將軍您放心，按照您的吩咐，八家里頭，凡是高過車輪的男丁，一個沒留。小的們辦事，利索著呢。”

趙鋒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門外那些被臨時看管起來，哭哭啼啼的婦孺。

“那些女眷呢？”

“回將軍，一共是九百七十三口。其中，八家正經(jīng)的主母、小姐有六十多人，剩下的都是些侍妾和丫鬟。”

趙富貴問道：“如何處置，還請將軍示下。”

趙鋒沉吟片刻，開口道：“手下這兩萬多的老弟兄，不少人還沒成家。將那些丫鬟婢女，分下去，讓他們在歷陽安個家。”

“至于那些世家小姐……”

趙鋒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也一并分了，分給跟我先登的、跟我打下全椒時出力多的有功之士！”

“讓這幫高高在上的小姐們也嘗嘗，做人下人的滋味。”

當(dāng)初在趙家村，義軍也是這般給他們發(fā)老婆。

如今，輪到他給自己的弟兄們發(fā)老婆了。

“得嘞！將軍仁義！”

趙富貴一拍大腿，笑得更歡了。

他抄家的時候，早就看上了一兩個小姐，那叫一個漂亮！

而且這可是天大的賞賜。

弟兄們知道了，還不得把命都賣給將軍？

他又湊了上來，擠眉弄眼地小聲道：“將軍，小的辦事，您放心。特意給您留了兩個極品！”

“哦？”

“是廣陵崔氏的兩個姑娘，一對雙胞胎！嘖嘖，那模樣，那身段，簡直跟畫里走出來的一樣！國色天香啊！小的已經(jīng)讓嬤嬤洗剝干凈，送到喬家大宅里候著了！”

趙鋒“嗯”了一聲，沒再多問。

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接下來如何消化這塊肥肉，沒心思去想什么女人。

趙鋒對身邊的親兵下令：“傳令下去，將之前給弟兄們打下的所有賞銀欠條，全部兌現(xiàn)！三倍兌現(xiàn)！”

“將八家的宅邸、城中鋪面，全部登記造冊，按功勞大小，分賞給有功將士！”

“喬家那座最大的宅子，留作我的將軍府！”

之前太窮！

論功行賞的時候，官是給兄弟們升了。

但許諾的三兩銀子，卻有很多打了欠條，沒有兌現(xiàn)。

現(xiàn)在有錢了，正好給兄弟們兌現(xiàn)！

隨著一道道命令，從這間小小的書房發(fā)出。

整個歷陽縣城，都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運轉(zhuǎn)起來。

之前還只是名義上的官職和一張白條。

現(xiàn)在，白花花的銀子、實打?qū)嵉姆科醯仄酰及l(fā)到了每個士兵的手中。

整個軍營，徹底沸騰了！

“將軍萬歲！”

“跟著將軍，有肉吃，有老婆分！”

歡呼聲，響徹云霄。

不過短短兩日，趙鋒在歷陽招募的新兵，加上老兵一起，再次突破了兩萬人。

加上全椒縣留守的五千人。

他手下的兵力，已然達(dá)到了兩萬五千人之眾！

而八大家族搜刮了數(shù)十年的糧倉。

足以支撐這兩萬大軍，足足半年的嚼用。

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

用世家的血，來澆灌他這支反抗世家的軍隊。

沒有比這更諷刺，也沒有比這更有效率的了。

就在趙鋒對著地圖，規(guī)劃著下一步的戰(zhàn)略時。

有親衛(wèi)在外匯報：“將軍！斥候來了。”

趙鋒眸中閃過精光：“讓他進來！”

斥候風(fēng)塵仆仆，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卻有力。

“將軍，有兩件事。一是全椒鄭將軍的親筆信。”

“二是韓破虜?shù)拇筌姡阎灵L江北岸，正在搜集船只，最快今晚便能渡江，明日即可抵達(dá)歷陽城下。”

趙鋒接過信，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弛了些許。

韓破虜來得這么快，星夜兼程。

不是因為守信，而是因為他真的在乎他爹韓定國的命。

這就好。

這意味著，韓破虜投鼠忌器！

那們自己在韜光縣里的女人們，是安全的。

“賞銀十兩，下去歇著吧。”

趙鋒對斥候擺了擺手，這才將目光投向手中的信。

信封粗糙。

上面的字更是歪歪扭扭，丑得別具一格。

趙鋒甚至能想象出鄭茂那個大老粗。

握著毛筆，憋得滿臉通紅的模樣。

他拆開信，里面的字跡更是慘不忍睹，堪稱狗刨。

信上先是吹了一通牛。

說全椒縣城防務(wù)固若金湯，他日夜操練兵馬。

手下五千精兵，便是十萬大軍來攻，也能守他個十天半月。

又說城內(nèi)絕無奸細(xì)，就算有。

也不可能有人學(xué)得了將軍您那不是人……咳，那神乎其技的本事，單槍匹馬就生擒了敵將。

看到這，趙鋒嘴角撇了撇。

這夯貨，夸人都不會夸。

他接著往下看。

信中提到，數(shù)日前，韓破虜曾率一支先鋒軍想從全椒縣借道，被他一口回絕。

韓破虜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地繞道去下游自己想辦法造船渡江。

這一點，倒是與斥候的情報完全吻合。

信的末尾，鄭茂的字跡仿佛都帶上了幾分委屈和渴望。

他不想守城了，他想跟著將軍出來打仗，砍人頭。

趙鋒看完，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何嘗不知道鄭茂是員猛將。

放在城里守家，屈才了。

可他現(xiàn)在缺人，更缺信得過的人。

全椒是他歷陽大本營前的鐵壁縣城。

必須交給鄭茂這種絕對忠心，又有一股子蠻勁的憨貨才行。

將信紙湊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

缺人啊……

趙鋒的目光轉(zhuǎn)向一旁還在對著賬冊傻笑的趙富貴。

“我之前頒下的招賢令，動靜如何了？”

趙富貴一愣，連忙收起笑容。

躬身道：“回將軍，告示是貼出去了，可……可應(yīng)者寥寥。城里的讀書人，好像都……”

他話還沒說完。

“將軍！不好了！”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一名親衛(wèi)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

這名親衛(wèi)的模樣極為狼狽，嶄新的甲胄上。

掛滿了爛菜葉子和腥臭的雞蛋液，臉上還有幾塊爛泥。

“外面……外面被一群讀書人給堵了！”

親衛(wèi)喘著粗氣，臉上滿是屈辱和憤怒。“他們說……說將軍您殘暴不仁，屠戮名門，有傷天和！要……要您給天下士子一個公道！”

此言一出，書房內(nèi)的空氣瞬間降到了冰點。

趙富貴臉上的喜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煞氣。

“他娘的！這群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酸丁，吃飽了撐的？將軍，俺帶人去把他們?nèi)チ耍　?/p>

趙鋒沒有說話。

他只是緩緩站起身。

那雙剛看過巨額財富清單的眼睛里，此刻沒有半分暖意。

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

公道？

他一步步朝門外走去，冰冷的聲音在大堂內(nèi)回響。

“我倒要看看，他們想要個什么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