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谷的星輝瀑布,是修真界有名的奇景。每逢七月初七,星輝會如碎金般傾瀉而下,落在瀑布激起的水霧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暈,仿佛天地間最溫柔的擁抱。
但今年的落星谷,卻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沈清辭與蘇云曦趕到谷口時,空氣中彌漫著若有似無的魔氣,與星輝的清冽相互沖撞,讓周遭的草木都蒙上了一層灰敗之色。谷內靜得可怕,連瀑布的轟鳴都透著詭異的沉悶。
“小心點。”沈清辭握緊石劍,指尖的雷紋微微發亮,“蝕道符在這里反應很強烈,他們一定布了陣。”
蘇云曦將一個錦袋遞給他,里面裝著十幾枚她連夜煉制的“破魔丹”,丹身上還縈繞著星草的清輝:“這丹藥能暫時凈化魔氣,若是符印發作,就立刻服下。”她頓了頓,從袖中取出那支銀簪,重新插回他的發髻,“星草的靈力與你相連,只要簪子不斷,我就知道你平安。”
沈清辭摸了摸簪頭的小劍,冰涼的觸感讓他心神一穩。他低頭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如以往無數次分別時那般輕柔,卻帶著更重的決心:“等我信號。”
按照計劃,他先進谷探查,蘇云曦則在谷外布置后手——那是玄塵長老交托的“鎖靈陣”,若歸墟裂隙真被開啟,至少能困住魔修一時。
沈清辭獨自踏入谷中,星輝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點,卻照不亮那些隱藏在陰影里的殺機。他刻意放慢腳步,蝕道符在胸口突突跳動,像在指引方向,又像在發出警告。
轉過一道彎,瀑布的全貌終于映入眼簾。水流從數十丈高的崖壁落下,砸在下方的水潭里,激起的水霧中,隱約能看到一道石門——那便是古籍中記載的上古遺跡。
而石門兩側,站著十幾個影魔衛,黑袍人則背對著他,負手站在潭邊,望著瀑布落下的方向,仿佛在等待什么。
“你來得比我預想中早。”黑袍人緩緩轉身,臉上的疤痕在星輝下更顯猙獰,“看來,蝕道符讓你很不安啊。”
沈清辭沒有廢話,劍光直指對方咽喉:“我爹娘的事,柳溪鎮的事,歸墟的事,今天一次性了斷。”
“了斷?”黑袍人忽然笑了,笑聲在谷中回蕩,帶著說不出的悲涼,“你以為殺了我,就能了結一切?沈清辭,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活下來。”
他抬手一揮,潭水忽然劇烈翻涌,竟化作一面水鏡。鏡中浮現出二十年前的畫面——柳溪鎮被魔氣籠罩,沈家夫婦手持長劍,護著年幼的他退到鎮口的石碑前。
“阿辭,記住,無論看到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母親將一個血玉吊墜塞給他,那吊墜上刻著的,正是與木牌上相同的“歸墟”陣圖。
父親則擋在他們身前,對著空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怒吼:“玄陰老鬼!你答應過我們,只要交出陣圖,就放過孩子!”
“我是答應放過他,”水鏡中響起一個陰冷的聲音,與黑袍人此刻的聲線有七分相似,“可沒說放過你們啊。”
畫面中,父親被一道黑氣洞穿胸口,母親抱著他縱身躍入旁邊的河流,自己卻被魔氣吞噬。而那個被稱為“玄陰老鬼”的人,臉上同樣帶著疤痕,只是比黑袍人此刻的模樣,年輕了許多。
水鏡散去,沈清辭的劍已微微顫抖。蝕道符在胸口瘋狂灼燒,識海中仿佛有無數聲音在尖叫——是父母的慘呼,是柳溪鎮居民的哀嚎,還有他自己壓抑了二十年的哭喊。
“玄陰老鬼……是你?”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黑袍人緩緩摘下面罩,露出一張與水鏡中那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眼角多了幾道深刻的皺紋。“是,也不是。”他抬手撫過臉上的疤痕,“二十年前,我是玄陰老鬼的副手,負責執行‘清墟’計劃——也就是屠了柳溪鎮,拿到歸墟陣圖。”
“清墟計劃?”
“歸墟裂隙每隔百年會出現一次異動,”黑袍人望著石門,聲音低沉,“而柳溪鎮,恰好建在裂隙的薄弱點上。鎮民的祖先,都是當年封印裂隙的修士后代,血脈中藏著關閉裂隙的密鑰。玄陰老鬼想開啟裂隙,就必須……斬草除根。”
沈清辭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符印的灼痛幾乎讓他站立不穩:“那你現在,為什么要背叛他?”
“背叛?”黑袍人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落在潭水里,竟泛起黑色的泡沫,“我從未背叛他,我只是……想贖罪。”
他指著自己的心臟位置,那里有一個與沈清辭胸口相似的符印,只是顏色更深,幾乎要將他的經脈全部腐蝕:“玄陰老鬼給所有影魔衛都種下了蝕道符,我們不過是他的傀儡。可我沒想到,他連你這個孩子都不放過,當年若不是我偷偷改動了符印的效力,你早在柳溪鎮就該……”
“是你?”沈清辭猛地想起,當年母親將他推入河中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岸邊停留了片刻,那時他以為是錯覺,原來竟是真的。
黑袍人慘笑一聲:“別謝我,我不是為了你。我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他當年也住在柳溪鎮,和你差不多大,喜歡在石碑旁放風箏……”
沈清辭的劍垂了下去。他忽然不知道該恨誰。眼前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魔修,竟是當年救了他一命的人,而他的動機,不過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思念。
“玄陰老鬼在哪里?”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
黑袍人指向石門:“他在遺跡里準備開啟裂隙,等星輝最盛的時刻。”他從懷中掏出一塊黑色的令牌,上面刻著骷髏頭的圖案,“這是骨令,能暫時控制影魔衛。拿著它,或許能幫你拖延時間。”
沈清辭接過骨令,觸手冰涼。他看著黑袍人胸口不斷擴散的符印,忽然問道:“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快死了。”黑袍人笑得釋然,“蝕道符快侵蝕我的心脈了,與其被玄陰老鬼操控著死,不如做件像樣的事。沈清辭,”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記住,玄陰老鬼真正的目標不是裂隙,是你。你的血脈里,藏著連他都忌憚的力量。”
話音未落,黑袍人忽然瞪大了眼睛,胸口憑空出現一個血洞。他艱難地轉頭,望向石門的方向,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卻只化作一聲嘆息,倒在了潭水中。
一道黑影從石門后閃過,快得讓人看不清身形。
沈清辭握緊骨令,蝕道符的疼痛與憤怒交織在一起,卻讓他的眼神愈發清明。他知道,真正的敵人,終于要露面了。
星輝漸漸變得濃郁,瀑布的水霧中,開始浮現出淡淡的黑色裂隙,像一張正在張開的嘴。
他抬手,對著谷外發出一道金色的信號。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但這一次,他不會再讓任何人成為犧牲品。無論是蘇云曦,還是青云宗,或是這世間所有無辜的人。
石劍再次亮起,這一次,劍光中不僅有雷霆,有守護,還有一絲……來自故人的、沉重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