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
陸川問。
“嗯!”
白薇薇重重點頭,然后快步走到他面前,伸出兩只柔軟的小手。
直接捂住了他的眼睛。
溫熱的觸感,帶著淡淡的馨香,瞬間籠罩了陸川的視野。
“不準偷看!”
她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刻意營造的兇狠。
“你要是敢睜開眼睛,我……我就打你!”
那威脅軟綿綿的,毫無殺傷力。
陸川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揚起。
真可愛。
他非但沒有抗拒,反而主動閉上了眼睛,任由黑暗將自己包裹。
“好了,不看。”
他的聲音里含著笑意。
“現(xiàn)在可以出發(fā)了嗎,我的驚喜小姐?”
“哼,這還差不多。”
白薇薇似乎很滿意他的配合,一只手繼續(xù)捂著他的眼睛。
另一只手則小心翼翼地牽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小,也很軟,牽住他的時候。
指尖微微有些顫抖,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
“跟我走。”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在執(zhí)行什么秘密任務。
陸川能感覺到,她拉著自己,小心地繞過客廳的茶幾。
然后一步一步,朝著門口走去。
“低頭,跨門檻。”
她在身后輕聲提醒。
腳下的觸感從光滑的瓷磚變成了粗糙的水泥地。
有夜風拂過臉頰,帶著院子里那棵老槐樹葉子的味道。
他們離開了白家。
陸川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
他看不見,所有的感官都被無限放大。
腳下傳來踩碎細小石子的沙沙聲。
這條路……
太熟悉了。
每一個轉(zhuǎn)角,每一處坑洼,都仿佛烙印在他的肌肉記憶里。
他的手心開始冒汗,喉嚨也有些發(fā)干。
白薇薇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僵硬,牽著他的手緊了緊。
卻什么都沒說,只是更專注地引著路。
“小心,前面有個小斜坡。”
“往左邊一點,對,就是這樣。”
她的聲音成了他唯一的坐標。
可越是往前走,陸川的心跳就越是擂鼓一般,撞擊著他的胸膛。
某種被他強行壓抑在心底深處的預感,正瘋狂地破土而出。
不可能……她怎么會……
終于,白薇薇停下了腳步。
周圍的喧囂聲似乎都遠去了。
只剩下風聲和他們兩人交織的呼吸聲。
陸川能感覺到,她繞到了他的面前。
捂著眼睛的手拿開了,但那只牽著他的手卻沒有放。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冰涼的金屬觸感,被輕輕地塞進了他的掌心。
是一串鑰匙。
“好了。”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
“可以睜開眼了。”
陸川的眼睫毛顫了顫。
他沒有立刻睜開,而是先適應了一下眼前的光線。
然后,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視野由模糊到清晰。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扇斑駁的鐵門。
門上的綠色油漆大片脫落,露出底下深色的鐵銹。
像一塊塊凝固的血痂。門角的位置。
還有一道被他小時候騎自行車撞出來的凹痕。
歲月的一切痕跡,都無比清晰地刻在上面。
轟——
陸川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這里……
一年前,就在這扇門前,他送走了陸弘正。
然后,他就再也沒有回來。
這扇門,隔開的不僅僅是內(nèi)外。
門內(nèi),曾經(jīng)是他和父親溫暖的家。
門外,是他。
一無所有的孤兒。
握著鑰匙的手,也開始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那冰冷的金屬幾乎要從他濕滑的掌心脫落。
就在他快要被這股情緒吞噬的時候,一只溫暖的手覆上了他顫抖的手背。
他僵硬地轉(zhuǎn)過頭。
對上了白薇薇的眼睛。
那雙清澈的眸子里。
是毫不掩飾、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愛意。
她什么都沒說,但陸川卻在那一瞬間,讀懂了她所有的潛臺詞。
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
過去雖然痛苦,但不應該成為禁錮他的牢籠。
她把鑰匙交給他,是想把屬于他的東西,重新還給他。
這不僅僅是一棟房子,這是他的根,他的過去,也是他重新開始的勇氣。
那洶涌的悲傷仿佛被一道溫暖的堤壩攔住。
陸川看著她,眼眶發(fā)燙。
他重新握緊了手里的鑰匙,那冰冷的金屬。
仿佛也沾染上了她手背的溫度。
他轉(zhuǎn)回頭,目光重新落在那把熟悉的鎖孔上。
他緩緩抬起手,穩(wěn)穩(wěn)地、一寸一寸地,插進了鎖孔。
“咔噠。”
一聲輕響。
門軸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蕩開滿院的塵埃與死氣。
陸川走了進去。
白薇薇緊隨其后,沒有絲毫猶豫。
陸川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
夜色下,她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
“你不怕嗎?”
他不是在開玩笑。
一年前,陸弘正的尸體就是在這個院子里被發(fā)現(xiàn)的。
警察,法醫(yī),拉起的警戒線……那些畫面像是詛咒,刻在他腦海里。
從那以后,這里在鄰居口中,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兇宅。
尋常人避之不及。
白薇薇沒有說話。
她只是上前一步,用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力道,緊緊抱住了他的手臂。
要將自己的體溫全部傳遞給他。
然后,她用力地搖了搖頭。
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沒有恐懼。
陸川反手握住她的手,那只剛才還覆在他手背上的溫暖的手。
她的指尖有些涼,他便用自己的掌心將它們包裹。
時隔一年,當他重新站在這片土地上,預想中的崩潰與癲狂都沒有出現(xiàn)。
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習慣性地抬眼,望向二樓書房那扇本該永遠為他亮著燈的窗。
一片漆黑。
但就在下一秒,一縷微弱卻執(zhí)著的光,從隔壁的院墻上方透了過來。
溫柔地落在他和白薇薇的腳邊。
那是白家的燈。
陸川愣住了。
原來,也不是沒有燈在等他。
只是換了一種方式。
他轉(zhuǎn)頭看著身邊的女孩,她就是那束光。
院子里的景象,比他想象中還要破敗。
當年陸宏正為了附庸風雅,斥巨資在院子中央挖的人工小湖,此刻已經(jīng)完全干涸。
湖底裂開一道道丑陋的口子。
湖邊那塊號稱從太湖運來的觀賞石,光禿禿地立在那兒。
沒了水的滋潤,顯得灰敗又孤單,像一座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