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意料之外的軟話讓岑姝怔了怔。
半晌,她對最后一句話表示認同,嘟囔了一句:“我知啦,我也沒有這個意思好不好?”
萊汀作為亞洲頂級酒店品牌,代言人的甄選不是草率的事,自然需要綜合考量商業價值與品牌調性。
誰拿到這個title,必然是因為具備與之匹配的市場影響力與公眾形象。
岑姝之前只是生氣她對此完全不知情,并且孟若漪和梁懷暄的緋聞甚囂塵上,他還毫無動作。
她思緒微轉,忽然想到閨蜜令窈。
以令窈目前的成績,確實難以勝任萊汀的全球代言,但若是天越旗下定位更年輕的酒店子品牌呢?
所以,岑姝順勢就這么問了。
“我不是讓你直接內定令窈,我只是想讓她也獲得一個考量的機會。”
梁懷暄也不詫異她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岑姝其實對身邊的人都很護短,聽說也幫過那個女明星不少。只是在他的印象里,那位令小姐似乎路人緣不是很好。
岑姝像是知道他的顧慮,很認真地說了句:“你相信我,令窈總有一天會大爆的。她去算過命,算命先生說她命中有貴人相助,就是前期坎坷了一些。”
梁懷暄對這些玄學之說毫不相信,但沒多說,淡笑一聲:“嗯,我會考慮。”
餐廳的鋼琴聲仍在繼續,是一首《La Vie en Rose》。
早餐在微妙的氛圍中接近尾聲。
岑姝剛想說要走,又聽到梁懷暄像是隨口問了句:“聽講你買咗禮物俾卓霖?”
岑姝一愣,點頭:“對啊。”
其實她給卓霖買禮物的原因也很簡單。
上次梁懷暄恰好去內地出差趕不回來。
岑姝一個人在臥室里敷面膜看恐怖片,樓下突然傳來異響,她被嚇得魂飛魄散,一個電話就把卓特助從被窩里薅了過來。
最后,這位年薪百萬的特助大半夜跑來給她當保安不說,還被使喚著開車去買了叉燒腸粉、咖喱魚蛋還有一份脆皮炸雞當宵夜。
后來岑姝才知道那天卓霖正在休假。
這要是不送點謝禮,她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
但梁懷暄突然提這個干嘛?
岑姝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梁懷暄神色淡淡,喝了口咖啡:“沒什么。”
岑姝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靈,故意道:“哦,看在你昨晚幫我的份上,我都買一份俾你啦?你想要咩呀。”
梁懷暄語氣依舊平靜:“不用勉強,其實…”
“好吧,你不要就算咯。”她立刻接話,站起身來,“反正你也什么都不缺,對吧?”
說完,岑姝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瀟灑得毫不留戀。
梁懷暄:“……”
梁氏太子爺自然什么都不缺。
送腕表?他收藏柜里隨便最便宜的一塊都能頂別人一套房。送袖扣?他也已經有了很多獨一無二的定制款。
更別說日常佩戴的領帶了,岑姝就沒見過比他領帶還多的男人。光是那些限量款就能掛滿一整面墻。
所以,她送什么都是多余。
小宜也吃完了等在餐廳門口,看她走過來時唇角還翹著,忍不住好奇:“Stella,怎么突然這么開心呀?”
“有嗎?”岑姝摸了摸上揚的嘴角,突然拿出手機,“對了,今天工作結束后陪我去逛街買個東西。”
“好啊,要買什么?”
“給一個什么都不缺的人挑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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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店和梁懷暄吃過早餐之后,岑姝就聯系了司機,又讓小宜去取了之前訂的一批文具和蛋糕,一起前往明德兒童福利院。
普爾曼匯入車流,在等交通信號燈。
明德兒童福利院隸屬于圣濟慈善協會旗下,而她的爺爺聞肅,正是創辦人之一。
圣濟也是港島最具歷史的非牟利慈善機構之一。后來,圣濟的業務擴展成營辦全港多間兒童服務的慈善機構,在沙田設立了嬰兒部并在港九新界各區成立了27個兒童之家。
每間家舍服務8名兒童,專為孤兒、棄嬰及有家庭問題的兒童至青少年,提供近似家庭模式的24小時住宿照顧服務。*
慈善起初只是聞肅的副業,后來聞肅索性將集團交給長子聞暨打理,自己全身心投入慈善事業,后又陸續為明德的孩子們增設醫療、康復和特殊教育服務。
聞肅是港島出了名的大善人,外界對他們聞家的評價卻褒貶不一。如今要把圣濟交到她手上,自然又引來無數的質疑聲。
小宜是在車上才知道昨晚宴會后發生的那場突發事件的。聽到岑姝說有記者說她校園霸凌,氣得眼睛都瞪圓了。
“什么?”小宜憤慨,“這些記者怎么敢這樣無憑無據地污蔑人?”
小宜心里有些自責,只是昨晚她還帶著Clara,否則作為隨行生活助理,她應該陪在岑姝身邊的。
在聽到岑姝說梁懷暄出面解圍后。
小宜才略微放松一些,又嘀咕道:“也不知道這個消息的源頭是誰?”
岑姝也在想這個問題。
她回想了一圈,她讀中學的時候獨來獨往,除了上課幾乎不和其他同學打交道,更別提什么校園霸凌了。
唯獨說得上幾句話的就是司念卿,兩個人偶爾斗嘴吵吵架,但也無傷大雅,她知道司念卿還不是這種在背后戳刀子的人。
這個匿名爆料者突然跳出來,究竟圖什么?
岑姝隱隱有一種預感——
這只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這個人絕對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司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小姐,到了。”
岑姝下車的時候,陳院長已經在門口等候了一會兒。
“陳院長。”
“岑小姐,好久不見。”
岑姝和小宜先后下了車,陳院長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女孩,躲在院長身后悄悄探出頭,想看又不敢看岑姝。
出門前岑姝換了一件白色T恤和牛仔褲,胸口處印著圣濟的徽章,是伸出掌心托舉著孩童的圖樣。
“薇薇?”
岑姝記得這個小女孩,薇薇患有自閉癥,但在繪畫上展示了極高的天賦,岑姝上次來明德的時候給她買了一整套畫具。
薇薇很高興。
岑姝走過去伸出手,薇薇看了看陳院長,在院長慈愛的眼神下,才伸手牽住岑姝。
陳院長帶著岑姝簡單巡視了一圈福利院內。
福利院平日里的一些日常事務都有院長來打理,岑姝需要做的事就是定期來檢查。
現在是午休過后,許多孩子都在開闊的露天游樂園內玩鬧,唯獨薇薇顯得不能融入進去。
岑姝看了一眼薇薇,問起:“對了,陳院長,畫室重裝得怎么樣了?”
“現在還差最后一批畫架沒有到了,我們去看看畫室吧?”陳院長邊走邊笑著說,“有個好消息,幾天后還有一位新的美術老師要入職。”
小宜好奇地問了句:“新老師?”
“對,是個難得的優秀人才。”
畫室是重新裝修過,墻面和布置都變成了粉藍的溫馨色調。
一推開門,岑姝的目光就落在墻面上的幾幅畫上,腳步頓住。
一幅被精心裝裱的油畫懸掛在墻面上。
畫面里正是福利院的那片露天游樂園,一棵欒樹下,女孩抱著玩具熊垂頭坐著。
小宜一眼就看出畫中女孩是誰。
小女孩有著一頭蓬松的頭發,穿著娃娃領的連衣裙,顯然和福利院里那些孩子格格不入。
她心里詫異,脫口而出:“Stella,這不是……”
但話才剛說出口,卻又戛然而止。
小宜悄悄看向岑姝,發現她只是看著這幅畫,神情很平靜。
“這是前不久小溫寄過來的畫。”院長也看向那幅畫,頗有些感慨地說,“他現在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只是自從他去悉尼后,和我們的聯系也少了一些。”
院長看岑姝沒說話,又問她:“岑小姐,你們以前關系不錯,你們應該還有聯系吧?”
岑姝收回視線,笑笑:“不怎么聯系了。”
他們沒在畫室待多久就下樓,司機也來幫忙和幾位老師一起把文具發放下去。
還有今天岑姝剛訂的蛋糕。
岑姝和小宜就坐在那棵槐樹下,薇薇捧著蛋糕朝岑姝走過來,小小聲地對她說:“姐姐、姐、吃。”
岑姝看著薇薇看向她的澄澈眼神,心里忽然軟成一片。
比起商界的那些爾虞我詐,和小朋友相處當然輕松愉悅不知道多少倍。
岑姝先和薇薇道謝才接過蛋糕盤子,薇薇看她不吃,又叉了一小塊蛋糕遞到她嘴邊。
結果沒挖到蛋糕,倒是挖了一小坨奶油。
岑姝喂薇薇吃完蛋糕,又和小宜陪其他小朋友玩了一會兒游戲。
離開前,小宜忍不住低聲問起那個人:“他當時不是拿了老先生一筆錢走了,怎么又把畫寄回來了,什么意思?”
岑姝臉上的笑意很淡,“誰知道呢。”
“對了,Stella,你今晚還住萊汀嗎?”
“不住了,我要回半山。”岑姝又想起一件事,“差點忘了,今天下班要陪我去挑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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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屹立在太平山頂的梁家宅內。
梁家主廳的空間極為開闊,寬闊的全景落地窗輕松俯瞰維港景色。客廳中央區域擺放著幾組L型的黑色皮質沙發,黑色奢石茶幾上擺放著精致擺件。
梁晉鵬抿了口茶,看向不遠處坐在單人沙發上看雜志的兒子,佯裝不經意地問起:“最近和小姝相處得如何?”
梁晉鵬和黎清姿剛結束在非洲坦桑尼亞的旅行,回到家后,第一時間就把人叫了回來。
但沒想到回來的卻只有一個人。
梁懷暄坐在沙發上,如白玉般的手翻動著財經雜志。聽到這,薄薄鏡片后的眼抬都未抬一下,淡淡出聲:“挺好的。”
黎清姿從樓上走下來,聽到他輕描淡寫的回答,語氣略帶些不滿,“什么挺好的,挺好就你一個人回家?也不帶諾寶。”
梁懷暄翻雜志的手一頓,淡聲說:“她有自己的事在忙。”
來之前,他問過她今天的行程。
黎清姿頭發挽成優雅的發髻,身材高挑勻稱,保養極佳,完全看不出她的年紀。她和丈夫對視了一眼,眼底不約而同閃過一絲無奈。
在兩家決定撮合兩個人之前,黎清姿覺得梁懷暄一定沒那么容易答應下來,于是也是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
可沒想到,向來深思熟慮的梁懷暄幾乎沒怎么考慮就應下了。
黎清姿和岑心慈的關系要好,自然也把岑姝當親女兒看待。
她當時想,畢竟岑姝長得漂亮,又那么討人喜歡,說不定她這個兒子就是假正經,實際心里喜歡的不行呢?
但已經過了這么久,兩人的感情還是毫無進展。黎清姿之前問過卓霖,每次得到的回答無非是這幾種——
“夫人,少董在開跨國會議。”
“少董這周在紐約。”
“少董今晚要見證監會的人。”
黎清姿打量著自己的兒子,高學歷高智商,身高長相皆是人中翹楚,各方面條件都無可挑剔。
怎么就是在情感方面像是一塊木頭呢?
自己生的兒子自己心里清楚,難道是因為他性格內斂?還是太驕傲不懂得放低姿態?
黎女士露出了迷茫的眼神。
難不成,是遺傳了他爸爸?!
黎清姿腦海中又想起剛和丈夫戀愛時的場景,丈夫也是表面上那種淡定從容的樣子,常常能把她氣個半死。
“阿暄啊。”黎清姿斟酌著開口,“你知道現在的女仔都是要哄的吧?特別是諾寶這樣的。”
梁懷暄又面不改色地翻過一頁,“嗯。”
“你‘嗯’是什么意思?”黎清姿有些不滿,“諾寶小了你八歲!你三十歲了!不偷著樂就算了,還好意思整天冷著張臉?”
梁懷暄翻頁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女孩子就是要富養,老婆更是!”黎清姿越說越起勁,“你爸爸當初追我就是……”
“媽。”話沒說完,梁懷暄突然合上雜志,起身就往外走,“突然想起來還有個線上會議。”
“……?”黎清姿皺眉,“很急嗎?我今天還煲湯了。”
今天以為岑姝會來,黎清姿還特意去市場親自挑選了煲湯的食材。
黎清姿和尋常的港島富太太一樣,平日里很注重保養,對湯湯水水也頗有研究,今天的食材買的海底椰、無花果,沙參玉竹,都是一些清甜不膩的材料。
岑姝之前來家里都說她煲的湯好喝,她突然就有了下廚的動力,心想果然有個女兒的體驗還是不一樣的。
“湯呢?你湯也不喝了?”
“下次。”
黎清姿知道留不住,只好打包了一份湯放進保溫壺,又親自送他到門口,又借著月色拉住準備離開的兒子。
“梁懷暄。”黎清姿壓低聲音,眼睛卻亮得驚人,“你跟媽說實話,你和諾寶現在……”手指比了個親嘴的姿勢,“到什么程度了?”
梁懷暄鏡片后的眼皮跳了跳,“……媽。”
“唔好敷衍我!”黎清姿不依不饒,“呢個有咩唔好意思吖?”(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梁懷暄沉默片刻,看了一眼黎清姿的披肩,突然反問:“新買的?”
“對啊,好看嗎?上次諾寶給我買的。”黎清姿下意識回答,隨即反應過來,“你咪轉移話題吖!你到底中唔中意人哋?”(你別轉移話題,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家?)
梁懷暄抬手替黎清姿攏了攏披肩:“很晚了,您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