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日軍用鋼鐵洪流和鮮血不斷地沖刷著榮六師的陣地,雙方一寸寸爭奪著富金山上的陣地,日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能將榮六師的官兵們逼回坑道。
日軍也曾殺入坑道中,可一旦追入坑道之中,便如同‘泥牛入?!?/p>
那縱橫交錯、黑暗狹窄的通道,立馬就化作吞噬生命的死亡迷宮,無論日軍沖進去多少,最終都悉數被榮六師的官兵絞殺其中。
慘烈的拉鋸戰就此展開。
白天,日軍憑借壓倒性的火力優勢,占領陣地;到了晚上,榮六師的官兵們便以決死夜襲悍然反撲,將立足未穩的日軍悉數驅逐下山!
如此往復循環,日夜不息,將富金山徹底化作吞噬生命的血肉熔爐。
富金山主峰及周邊高地,就這樣在日復一日的拉鋸中,反復易手。每一道山棱,每一個彈坑,每一段塹壕,每一道坑道都成了雙方士兵的絞肉機。
陣地白天插上日軍的膏藥旗,夜晚又被榮六師殘破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奪回。
榮六師的傷亡數字,開始了無情地飆升。
一個滿編營,不到一天就打光,機炮連,則在重機槍全部損失后,士兵們拿起步槍和手榴彈加入步兵沖鋒,最后全連殉國。
擔架隊早已名存實亡,傷員只能自己爬回坑道,或者由戰友在戰斗間隙拖回,許多重傷員在缺醫少藥的坑道里痛苦地死去。
連排級軍官傷亡殆盡,連長陣亡,排長頂上;排長倒下,班長代理;班長犧牲,老兵挺身而出。榮六師的指揮鏈曾被數次打斷但又頑強地重新連接。
顧家生的身邊就連六兒,也被他派上了最危險的阻擊點。
坑道之中,空氣污濁不堪,混合著血腥、硝煙、汗臭和尸臭味。藥品早已用罄,傷員傷口感染化膿,不斷有人高燒囈語。
但沒有人抱怨,有的只有沉默和堅韌,戰士們心中始終保持著不滅的殺意與對生的渴望.....哪怕只是為了多殺一個小鬼子陪葬。
這就是富金山,這就是華夏軍魂與小鬼子“武士道精神”最直接、最慘烈的碰撞,一方是保家衛國、退無可退、以血肉筑就長城的決死意志;另一方是洗刷恥辱、為天皇效忠、崇尚“玉碎”的瘋狂執念。
每一寸土地的得失,都浸透了滾燙的鮮血。榮六師,這支曾經滿編兩萬兩千人的精銳之師,正在這血肉磨坊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磨著。
但無論犧牲多大,卻依然死死釘在富金山的山脊上,青天白日滿地紅的軍旗始終飄蕩在富金山之巔。
顧家生的身影開始頻繁出現在最前沿的坑道指揮所,甚至數次親臨險象環生的反擊陣地。
他此時的臉上已沾滿硝煙和血污,眼窩深陷,嘴唇干裂,但腰桿依舊挺得筆直,眼神依舊銳利。每一次陣地丟失,他的眉頭都鎖得更緊;每一次夜襲成功,他緊抿的嘴角才微微松動。
他手中可用的兵力,正在急劇枯竭,榮六師將士們的血,快流盡了……
顧家生知道,僅憑坑道和夜襲,可以拖延,可以消耗,但無法從根本上打破包圍。他的目光,不時投向東南方向,那里同樣嚴峻,但同時也是……唯一可能帶來生機的方向.....
顧家生也不知道自己的榮六師,還能撐多久,富金山的血,還要流多少。
1938年9月17日清晨。
經過一夜慘烈的反撲,主峰陣地再次被榮六師的官兵們奪回,但代價是又兩個連隊的建制幾乎消失。坑道里,疲憊不堪的戰士們正抓緊這短暫的間隙,舔舐傷口,補充著體力。
顧家生站在一處被炸塌半邊的觀察口,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東南方向,那里,炮火的閃光和升騰的煙柱比昨日更加密集、更加迫近了。
正面的日軍第13師團和在得到第10師團松江聯隊的補充后,在榮六師依托坑道的頑強抵抗和巨大消耗下,再次到了強弩之末。連續數日的仰攻,讓他們的尸體同樣鋪滿了富金山的山坡,他們的進攻勢頭明顯已經減弱,每一次沖鋒都顯得更加艱難和遲疑。
顧家生甚至能從望遠鏡里看到對面鬼子士兵臉上的疲憊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那是被榮六師用刺刀和血肉硬生生打出來的。
正面戰場的第13師團他是一點也不怵,榮六師這把鋼刀依舊死死卡在敵人的喉嚨處,逼得他們喘不過氣。
真正的致命威脅,是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日軍的第16師團,這支以兇悍和快速突擊聞名的日軍精銳甲種師團,此時正不顧一切地朝著富金山主陣地猛攻,試圖徹底切斷榮六師的后路,完成合圍。
為了擋住這個第16師團,顧家生已將手中所有能調動的機動力量全部填了進去。師部直屬警衛營、補充營、偵察營、穿插營,再加上從三個主力旅(此時各旅也已殘缺不全)咬牙各抽出的一個營。整整七個營的兵力,被顧家生硬生生的砸進了東南方向的丘陵溝壑之中,死死擋住了第16師團的兵鋒。
也正因如此,才搞得他手上現在連一點預備隊都沒有了。
富金山東南側翼,榮六師最后的一塊阻擊陣地正被日軍的炮火反復犁過,大地一片焦黑,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和濃重的血腥味。
顧家生的六個營近五千名將士(營級單位滿編八百人),好似鐵蛋一樣死死的頂在了這最后的生死線上,承受著日軍第16師團狂風驟雨般的瘋狂沖擊。
“頂住啊,師座就在我們身后....看著我們呢。”
補充營營長張凱,這位顧家生的同窗,手中的駁殼槍早已打空,卻仍然在彈坑與殘骸間指揮著戰士們不斷地沖殺。
在他身旁不遠處,顧小六一手拿著把駁殼槍,一手拎著一把匕首正帶著不到一個連地戰士死死扼守著一處險要隘口,硬生生將涌上陣地的小鬼子殺退。
偵察營長孫德勝則帶著幾個身手敏捷的士兵,在戰壕間不斷穿梭游走,用手榴彈和精準的點射,不斷襲擾、切割著日軍的進攻隊形。
穿插營長黃志強此時頭上地鋼盔也不知了去向,渾身殺氣騰騰。哪里防線被撕開缺口,他就帶著最后的尖刀力量撲向哪里,刺刀見紅,悍不畏死,一次次將涌進陣地的小鬼子硬頂了回去。
這塊最后的阻擊陣地上的每一寸焦土都浸透了鮮血。不斷有戰士倒下,后面的弟兄立刻怒吼著頂上,彈藥耗盡,就用刺刀白刃相搏,刺刀彎折崩斷,就用石頭砸!用牙齒咬!
他們將自己牢牢地“焊”在了這片陣地上,任憑日軍第16師團如何瘋狂,這道由忠勇和不屈意志澆筑的堤壩,雖千瘡百孔,搖搖欲墜,卻始終悍然不動!
張凱看著身邊不斷倒下的同袍,看著陣地前堆積如山的敵尸,一股悲愴與沖天的豪情在胸中激蕩。他對著再次如潮水般涌來的黃色浪潮,發出震碎肝膽的咆哮:
“來??!小鬼子,我操你祖宗!想過去?那就踩著你爺爺們的尸體過去,我榮六師,就沒有孬種....殺~~”
就在這岌岌可危的最后時刻。
轟!轟!轟!
東南方向的地平線,驟然爆發出震耳欲聾、卻又截然不同的炮火轟鳴!緊接著,那穿透云霄、無比熟悉、帶著華夏氣息的沖鋒號角,響了起來...........
張凱猛地抬頭,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中爆發出絕處逢生的光芒。
援軍.....終于到了!
他們....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