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青磚灰瓦的司令長官部內(nèi),銅制座鐘的鐘擺有節(jié)奏地晃動著。窗外隱約傳來遠(yuǎn)處游行的歡呼聲,而室內(nèi)卻籠罩著一種凝重的靜謐。
司令長官李棕人將軍站在軍事地圖前,手指輕輕劃過徐州周邊的防線。他身姿挺拔,雖已年近五旬,但眉宇間的英氣絲毫不減。桌上攤開的戰(zhàn)報上,墨跡尚未干透,顯然剛剛送來不久。
副參謀長黎形樹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一份最新的部隊報告。
“德公,顧振國的部隊進(jìn)城了,百姓夾道歡迎,那場面甚是熱烈啊。”
黎形樹說道,語氣里帶著幾分贊許。
李棕人微微頷首,目光仍停留在地圖上,淡淡道:
“智周,這個顧振國,你怎么看?”
黎形樹沉吟片刻,道:
“此人雖年輕,但膽識過人。金陵一役,他能收攏潰兵,重整防線,甚至敢扣押上官、整肅軍紀(jì),硬是在日軍合圍之下殺出一條血路。更難能可貴的是為掩護(hù)金陵百姓安全撤離,頗有一分赤子之心啊。這份魄力,絕非尋常將領(lǐng)可比。”
李棕人終于轉(zhuǎn)過身來,眼中閃過一絲趣味:
“那比之李明瑞如何?”
黎形樹聞言,神色一肅。(李明瑞,桂軍悍將,北伐時曾與他在江西龍譚血戰(zhàn),那一仗打得天昏地暗,雙方皆傷亡慘重。如今提起,仍覺心潮澎湃。)
“李明瑞勇猛果決,擅打硬仗,但顧振國……”
黎形樹頓了頓:
“此人不僅敢打敢拼,更難得的是能駕馭潰兵,穩(wěn)住軍心。金陵城破之際,多少部隊一觸即潰,唯獨(dú)他能在絕境中凝聚人心,反戈一擊。這份統(tǒng)御之能,李明瑞當(dāng)年亦未必及得上。”
李棕人聽罷,輕輕一嘆:
“若是裕生(李明瑞字)還在,我又何須為無人可用發(fā)愁。”
室內(nèi)一時沉默,唯有鐘擺聲清晰可聞。
片刻后,黎形樹打破沉寂:
“德公,軍政部撥付給獨(dú)立116的兵員和裝備補(bǔ)給已到,如何分配?”
李棕人略一思索,斬釘截鐵道:
“全部給他。”
黎形樹微微一愣:“全部?”
李棕人嘴角微揚(yáng),眼中卻無笑意:
“這顧振國是黃埔出身,又是浙江人,如今一戰(zhàn)成名,已成‘天子門生’。我若克扣他的補(bǔ)給,豈不是自找麻煩?而且誠如智周你所言,金陵一役此人打出我華夏軍人之血性,對于此等英雄部隊........”
黎形樹會意,點(diǎn)頭道:
“德公明鑒。”
李棕人走到窗前,望著遠(yuǎn)處隱約可見的游行隊伍,淡淡道:
“另外再以我的名義,犒賞十萬現(xiàn)大洋。”
黎形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德公,這……”
李棕人擺擺手:
“徐州乃戰(zhàn)略要地,日軍已克金陵,下一步必攻此處。我第五戰(zhàn)區(qū)又多是地方部隊,總裁既然把這支心頭肉調(diào)到徐州休整,現(xiàn)在又弄得人盡皆知。士氣可鼓不可泄,這顧振國既然來了,就得讓他心甘情愿地賣命。錢,不過是買他的忠心和士氣罷了。”
黎形樹以為然,正欲再言,忽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報告!”
一名副官快步走入,敬禮道:
“軍政部何部長已抵徐州,稱奉總裁之命,特來慰問顧家生部!”
李棕人與黎形樹對視一眼,眼中皆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果然來了。”
李棕人低聲道,隨即恢復(fù)如常,揮手道:
“備車!智周,你隨我去迎一迎何部長。”
翌日,徐州城。
《中央日報》和《大公報》頭版赫然刊登著顧家生的照片,標(biāo)題醒目——“鐵血戰(zhàn)將,民族之光”。
一夜之間,顧家生的名字傳遍大江南北。
徐州城,顧家生所部臨時駐地。
冬日的北風(fēng)卷著雪粒子,在帳篷外嗚嗚作響,卻怎么也吹不散帳篷里那股濃烈的煙草味。
顧家生半靠在椅子上,瞇著眼深吸一口,煙卷的火星在帳篷里忽明忽暗,映得他眉梢眼角都舒展開來。他深深吸了一口,緩緩?fù)鲁觯瑹熿F繚繞間,連嘴角都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手指輕輕彈了彈煙灰,像是終于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又像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帳篷外寒風(fēng)呼嘯,他卻仿佛置身于某個慵懶的午后,連呼出的白煙都帶著幾分愜意的弧度。
"四哥......你這抽得也太狠了,一根接一根的,小心得肺癆。"
程二少翹著二郎腿,指尖夾著半截哈德門,煙霧繚繞里笑得痞里痞氣。
"放屁!老子在山里憋了小半個月,連煙屁股都沒得撿!"
顧家生笑罵一句,順手抄起桌上的煙盒砸過去。
"你小子別光顧著抽,給老子好好看看徐州的戰(zhàn)略圖!"
李天翔蹲在一旁,正小心翼翼地拆著一包老刀牌,聞言抬頭,咧嘴一笑:
"團(tuán)座,您慢慢食煙,張圖我睇得明嘅!"
"行啊,老李!"
顧家生吐出一口煙圈,笑得暢快。
"等有機(jī)會,老子請你抽美國駱駝!"
帳篷外,寒風(fēng)依舊呼嘯,可里面卻暖烘烘的,連帶著這群從金陵城殺出來的漢子們,眉宇間的戾氣都淡了幾分。
"團(tuán)座!"
張定邦掀開帳簾,帶進(jìn)一陣刺骨的冷風(fēng)。
"軍政部何部長的車到了,已經(jīng)進(jìn)了營門。"
顧家生一把掐滅煙頭,順手抄起桌上的軍帽扣上:
"操!怎么不早報?"
他三兩步跨到門口,又猛地剎住腳,回頭瞪了眼還在吞云吐霧的程二少幾人:
"都他媽別抽了!趕緊收拾一下!"
臨時指揮部里,炭火燒得正旺。何部長披著呢子大衣,正背著手看墻上的布防圖,聽見腳步聲,頭也不回地笑道:
"振國呀!你這指揮部倒是暖和。"
"部長好!"
顧家生立正敬禮,眼角余光掃見桌上早已備好的熱茶和點(diǎn)心,心里暗贊張定邦的機(jī)靈。
何部長轉(zhuǎn)過身,目光在顧家生身上停留片刻,似笑非笑地開口:
“顧團(tuán)長,這一路風(fēng)塵,倒是讓你趕上了好時候。”
顧家生微微一頓,隨即挺直腰背:
“部長抬舉,屬下不過是盡本分。”
何部長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語氣平淡:
“本分……是啊,如今這世道,能守住本分的,都是聰明人,我相信振國你就是個聰明人!”
隨即他又笑了笑:
"金陵一戰(zhàn),你們455團(tuán)打出了威風(fēng)。"
何部長從副官手里接過一份文件,直接遞過去,
"總裁親自下的令:即日起,455團(tuán)擴(kuò)編為獨(dú)立第116旅,你任少將旅長。"
顧家生雙手接過,還沒開口,何部長已經(jīng)拍了拍他的肩膀:
"兵員、裝備給養(yǎng)都已經(jīng)撥到第五戰(zhàn)區(qū)后勤部了,明天就能領(lǐng)。另外......"
他朝副官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刻捧出兩個沉甸甸的皮箱。
"五十萬法幣,總裁特批的犒賞,陣亡弟兄的撫恤金另算。"
帳篷里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炭火噼啪作響...........................
臨走時,何部長忽然在車門邊駐足:
"振國啊,總裁很看好你啊!"
"請部長轉(zhuǎn)告校長。"
顧家生站得筆直,呼出的白氣在寒風(fēng)中凝成霜。
"職部心里透亮,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華夏只有一個領(lǐng)袖,只要校長一聲令下,刀山火海我?guī)ь^闖!"
黑色的轎車碾著積雪遠(yuǎn)去。程二少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盯著那兩箱法幣兩眼放光:
"娘個東菜!四哥,你又升官發(fā)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