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國豪焦急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更熟悉的人在場,才輕輕拍了拍旁邊同樣焦慮的鄭靜的手,稍稍安撫了一下她的情緒。
他的態度也緩和下來,語氣帶著懇切:“林弦,這婚……能不能不離?這事兒太倉促了,你們應該坐下來好好談談,這么莽撞怎么能行呢?”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著語言,思索著該怎么說。
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分:
“這三年里,你們相處得不是還可以嗎?相敬如賓,也沒吵過架,沒紅過臉,可見這三年你們也是有感情的。”
“離婚的事兒,咱們就當沒發生過!現在,馬上去辦個復婚,也是來得及的。”
他甚至往前湊了湊,試圖讓林弦明白他的意思,“我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為人誠實,人品也好,把小萱交給你,我們放心。
這三年你對小萱怎么樣,我們也都看在眼里,知道你不容易。你想想你想要什么,你現在就說,我現在就答應你!”
一開始,葉國豪的聲音很大,帶著請求。
但說到后來,面對林弦平靜的目光,他的語氣卻變得微妙起來。
葉芷萱目瞪口呆,怔怔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這還是她那個一貫強硬、甚至有些跋扈的父親嗎?
剛才那些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說是卑微的話語,真的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嗎?
她記得清清楚楚,上一次在咖啡館,自己只是隨口提了一句離婚,父親就暴跳如雷,當眾拍桌子,那強硬的態度讓她至今心有余悸。
若不是當時滿腔的怒火支撐,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到現在。
可現在,當著自己的面,父親竟然如此小心翼翼地跟林弦……談條件,求復合?
這個名義上的婚姻,對于他們來說,真的就那么重要嗎?
他們難道就從未考慮過,被捆綁在其中的自己,感受如何嗎?
瞬間,所有的委屈、不甘、還有一絲被背叛的酸澀,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上,堵在心口。
葉芷萱眸中蓄滿了淚水,眼眶紅紅的,仿佛隨時都會決堤。
模糊的淚光中,她看到林弦的神情始終平靜如一,沒有一絲波瀾,仿佛葉國豪的懇求只是耳旁風。
“葉先生,謝謝你的好意。”
林弦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該履行的,我都已經全部完成。復婚就不必了。”
“先別急著做決定,你再考慮一下,凡事都還有商量的余地。”
聽到林弦干脆的拒絕,葉國豪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拋出這句話,語氣帶著最后的掙扎。
林弦再次搖了搖頭,干脆利落:“真的不必。”
這輕飄飄的四個字,聽在葉國豪耳朵里,卻如同晴天霹靂,讓他瞬間愣在原地。
旁邊的鄭靜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還是把話咽了回去,眼神復雜地看向林弦,又看看旁邊淚光閃爍的女兒,充滿了無奈。
看著眼前這光怪陸離的一幕,趙明徹底懵了。
離婚的明明是葉芷萱和林弦,怎么感覺這兩位長輩比他們當事人還要難過?
一聽說離婚,就急得團團轉,苦苦哀求。
這反常的舉動讓趙明一頭霧水。
就在他們幾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周圍已經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少人好奇地朝他們這邊看來,甚至有人開始低聲議論,指指點點。
葉芷萱微微皺眉,打斷這令人窒息的場面:“爸媽,手續已經辦完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跟林弦要回別墅收拾東西了。”
葉國豪看了看女兒,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似乎還在為林弦的拒絕而生氣。
杜浩軒想開口說點什么,但一想到剛才被葉國豪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的尷尬,瞬間又把話咽了回去,失去了勇氣。
看到葉芷萱轉身準備離開,杜浩軒趕緊亦步亦趨地跟上,生怕被葉芷萱甩掉。
二十分鐘后,林弦回到別墅。
客廳里,葉芷萱已經坐在了沙發上,身影有些落寞。
這三年來,林弦幾乎從不干涉或詢問她的私事,現在離婚了,兩人再無瓜葛,她自然更不必多問。
進門后,林弦只是淡淡地看了葉芷萱一眼,便徑直朝自己住的那間狹小、幾乎像個雜物間的小房間走去。
看到那間簡陋到近乎寒酸的小屋,葉芷萱的眉頭瞬間又皺了起來。
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其中竟然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愧疚。
她望著林弦單薄、似乎還有些搖晃的背影,忍不住開口:
“林弦,你現在就要走嗎?其實不必那么著急……你身體不好,可以在這里再住一段時間,等身體好一些了,再走也不遲。”
她的目光誠懇,問話時,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弦。
“謝謝葉總的好意。”
林弦的聲音依舊平靜,沒有絲毫波瀾,“我們已經離婚了,況且,在你眼里不就是一個小人嗎?我還是搬走比較合適。”
葉芷萱心里猛地一震。
他果然還在生上次的氣嗎?
還是以為她在假情假意嗎?
可她剛才說的,真的不是客套話。
幾天不見,林弦好像又瘦了一圈,臉頰顯得有些凹陷,整個人都顯得更加單薄。
他最親的爺爺已經不在了,林弦現在也沒有固定的工作,從這個地方離開,他能去哪里呢?
葉芷萱還想再說些什么,比如讓他先住下,或者問問他的打算,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此時此刻,說什么都不合適,反而可能更加尷尬。
她坐在沙發上,目光卻一直追隨著林弦的背影,直到他打開小房間的門,進去,然后輕輕關上。
隔絕了視線,也隔絕了過去。
葉芷萱這才緩緩收回目光,心中空落落的。
這就離婚了?
從今往后,就真的再沒有任何關系了嗎?
想到以后這偌大的別墅里,或許只有自己一個人,盡管感覺卸下了沉重的束縛,可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還是悄然爬上了心頭。
突然,葉芷萱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一盆綠植上。
這是一盆水培綠植,以前林弦在的時候,那個玻璃器皿里的水總是清澈透亮,綠油油的葉子也精神得很。
最近幾天,林弦沒有回別墅,她忙著自己的事,也完全忽略了這些細節。
由于疏忽,昔日墨綠油亮的葉子現在不僅有些發蔫,失去了光澤,就連里面的水也變得有些渾濁,漂浮著些許雜質。
另一邊。
小房間內,林弦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不過十幾分鐘,便已經全部收拾妥當。
所有屬于他的東西,攏共也就裝了一個不大的背包——幾件換洗的衣物,幾本看過的書,還有一個皮面已經發黃、邊角磨損的舊筆記本。
還有他折過的千紙鶴。
接下來要去哪里,林弦暫時還沒有具體的打算。
但離開這里,是肯定的。
剛才葉芷萱說讓他留下住一段時間,他明白那或許只是一句客套話。
自己不能沒有自知之明,貿然留下,只會讓彼此都更尷尬。
況且,最近發生的這一切,已經讓他和葉芷萱之間充滿了微妙而尷尬的氣氛。
反正,在葉芷萱和杜浩軒的眼里,他已經是徹頭徹尾的“小人”了,那便更沒有理由留在這里自討沒趣。
一切收拾完畢,林弦背上背包,推門而出。
再次來到客廳,他發現杜浩軒正坐在葉芷萱的身邊,兩人似乎在低聲說著什么。
林弦只是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什么也沒說,便收回目光。
從回答葉芷萱的那句話之后,他幾乎就沒再開口。
看到林弦肩上背著包,杜浩軒悄悄伸了伸脖子,飛快地瞥了一眼,隨即又故作鎮定地轉回頭,裝作什么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