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軟慢條斯理地抽了張紙巾擦手,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晏少管天管地,還管人扔垃圾?”
“再說了,垃圾桶里撿東西,是狗的習慣。”
她指尖一松,紙巾輕飄飄落在甜品盒上,蓋住了甜品盒。
他幾步跨進來,盯著垃圾桶里那團刺眼的狼藉。
“你什么意思?!”
蘇軟掀起眼皮,嘴角勾起一絲嘲弄。
“意思還不夠清楚?”
“晏少送的下午茶,我消受不起。”
“特意點的楊枝甘露和芒果慕斯,你以前不是很喜歡?”
晏昀野幾乎是咬著牙,試圖找回一點掌控感。
被刪被拉黑的無視感,混著此刻的憋屈,燒得他理智邊緣噼啪作響。
蘇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噗嗤一聲。
“以前?”
她迎上前半步,仰著臉,眼神像看智障。
“晏昀野,認識六年,你連我對芒果過敏都不知道?”
空氣驟然沉寂。
晏昀野臉上的怒意像被按了暫停鍵。
他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芒果過敏?
怎么可能?
記憶碎片瘋狂倒帶,混亂又模糊。
似乎有過那么幾次,他心情不錯時隨手把自己喜歡的芒果甜品推給她。
她總是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臉頰好像有點紅……
他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從未深究過。
在他晏昀野的世界里,他給,她就該高高興興地收下。
至于她喜不喜歡,能不能吃,關他屁事?
六年!
整整六年。
她像個無聲的影子,吞下他隨手拋來可能致命的東西。
而他竟渾然不覺!
晏昀野心里像是被一記重錘狠狠砸中。
一股混雜著難堪和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恐慌,猛地沖上頭頂。
“你過敏,為什么不早說?”
晏昀野嗓子有些發干,下意識想抓住點什么借口。
蘇軟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冷的笑話,眼神倏地冷了下來。
“晏昀野,你聾了還是失憶了?”
“我說過,還不止一次。”
冰冷的目光直直刺穿他強撐的傲慢。
“從你第一次給我那塊芒果班戟的時候就說過,當時你說我矯情,不愛吃就別吃。”
“知道為什么后來我總買關于芒果的甜點嗎?”
“不是因為我愛吃,而是因為你愛吃。”
“從來不是早說晚說的問題。”
“是你晏昀野,從來沒把我當人看。”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晏昀野耳邊炸開。
晏昀野瞳孔驟縮,一段記憶猛地撞進腦海。
清華校慶晚宴,衣香鬢影。
蘇軟捧著捧著個扎絲帶的甜點盒,擠到他座位邊。
透明盒蓋上還凝著水珠,能看出是冰袋鎮著剛取出來的。
她擠出笑:“昀野,你喜歡的……”
他正偏頭和溫晚莞說話,看都沒看,隨手接過就往溫晚莞手邊一遞。
“嘗嘗?”
溫晚菀矜持地咬了一小口,秀氣的眉頭立刻蹙起。
“太甜了,有點膩。”
她放下叉子,用濕巾擦了擦嘴角。
晏昀野立刻招手叫服務員。
“撤了。”
隨即轉頭對蘇軟皺眉,語氣帶著被打擾的不耐。
“下次別做多余的事。”
他目光掃過蘇軟僵在半空的手時,注意到她手上突兀的紅腫和疹子,丑陋地鼓脹著。
他當時只覺得礙眼,甚至有點惡心。
“我……”
他喉結滾動,試圖發出聲音。
“我當時沒……”
他想說沒注意,但這些字眼在殘酷的事實面前顯得蒼白又可笑。
蘇軟冷哼一聲。
“晏少貴人多忘事,眼瞎心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你只記得自己愛吃屎,就以為我該捧著碗等。”
聞言,晏昀野喉頭又痛又難受,像吞了塊燒紅的炭。
那些他縱容別人給她的難堪,無數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逐漸在劈開他傲慢的壁壘。
“所以……那些年你為什么要吃?”
晏昀野聲音干澀嘶啞。
蘇軟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我每次吃完就去醫院打針。”
“有次差點休克,護士也問過我為什么非要吃。”
“我說啊,因為舔狗舔到最后,應有盡有。”
“我一點都不同情那時候的自己,舔狗命賤。”
“以前你隨手扔的垃圾,我當寶貝供著,是我不懂事把你慣成了這副狗樣。”
“現在嘛,我惜命了。”
蘇軟繞過他,徑直走向門口。
晏昀野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卻先于意識動了。
“等等!”
他猛地伸手,攥住蘇軟纖細的手腕。
“蘇軟!我……”
想挽留的話堵在喉嚨里,火燒火燎。
蘇軟腳步頓住,沒回頭。
她垂眸,視線落在自己被他死死攥住的手腕上。
“松手。”
“別讓我覺得你惡心。”
晏昀野手指痙攣般收緊,又觸電似的松開。
曾經,他也對蘇軟說過這句話。
如今子彈兜了一圈正中他眉心。
蘇軟甩開晏昀野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走后,晏昀野摸出煙盒咬住一支,打火機咔噠三下才點燃。
晏昀野嗤笑一聲。
他如何都不信蘇軟是真的放下了。
曾經的蘇軟那么愛自己。
愛到連命都可以不要,怎么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那些絕情的話,那些刻意的疏遠,是為了報復他這些年對她的忽視嗎?
玩得還挺像那么回事。
他狠狠吸了口煙,辛辣的尼古丁嗆進肺里,也壓不住那股被連根拔起似的空茫。
……
周五,總裁辦公室。
晏聽南簽完最后一份文件,視線掠過安靜如死的手機屏幕。
沒有新信息。
五天。
那只慣會撓人心肝的小野貓,徹底銷聲匿跡了。
方案準時交,高效完成所有布置的任務,挑不出錯。
人,也準時消失。
那股子在他領地邊緣反復試探的鮮活勁兒,抽得干干凈凈。
景淮抱著文件進來時,正撞見老板盯著窗外,側臉線條繃得有些緊。
“晏總。”
晏聽南沒回頭,目光依舊落在遠處林立的高樓上,聲音聽不出情緒。
“蘇軟最近在忙什么?”
景淮推了下眼鏡,平板滑到下一頁,不帶一絲個人情緒開始匯報。
“蘇小姐除正常工作外,近期與好友宋聲聲共同注冊了一家珠寶設計工作室,名為SOftVOiCe。”
“周三的時候剛完成工商登記,選址定在798藝術區C7棟,正在裝修。”
珠寶工作室?SOftVOiCe?
晏聽南捻著紫檀珠的動作一頓。
小野貓不滿足于當魚了,想自己挖魚塘?
他唇角牽了一下,那點空落瞬間被一種微妙的興味取代。
倒小瞧她了。
不是攀附的菟絲花,是想自己長成樹的苗。
難怪這幾天安分得像換了個人,原來心思都撲在了自己的江山上。
這倒比只會搖尾巴的貓有意思。
景淮垂手靜立,等待指示。
就在這時。
嗡。
晏聽南擱在桌面的私人手機屏幕倏地亮起。
一條新微信,來自那個沉寂數日的頭像。
【晏總,今晚有空嗎?】
尾巴綴著個貓貓探頭的表情包,眼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