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江緒盛奮力掙扎,眼淚奪眶而出。
他死也不向江緒存磕頭認錯!
他是為四姐姐打抱不平,說的做的,全是正義之事!
可為什么,為什么父親和祖母聽了江緒存那幾句沒頭沒尾的話就忽然變了模樣?!
江淮與一拳打在兒子的后腦,怒道:“今日你不磕這個頭,往后你也就沒我這個爹了!”
江緒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得渾身顫抖地磕了下去。
“道歉!”
“二,二姐姐......對不起......”
江老太太看見這一幕,心疼得都快厥過去了。
這就疼了?
江緒存冷眼看著,心里沒有一絲動容。
“行了,滾出去吧!”
江淮與把江緒盛拖起來往外一推,又瞪向江二爺和江三爺:“還有你們,一起滾!”
“是,大哥。”
江二爺和江三爺皆如釋重負,忙不迭地逃了出去。
看著盛怒的兒子,江老太太心下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江淮與側目,眸光如刀。
他冷聲吐出四字:“母親也走。”
“哎哎,好好好,你們父女倆好好聊,好好聊。”江老太太忙拿起自己盤了幾十年的佛珠迅速離開。
昏暗的堂屋里,檀香經年久月的繚繞,門窗皆閉,直熏得人頭腦發沉。
江淮與坐去主位。
他緩了緩情緒,面色逐漸變得溫和:“父親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怨氣。”
“畢竟十年未見,便是親生父女也當如陌生人一般了。你和你長姐是咱們江氏一族最爭氣的兩個孩子。”
“緒寧十五入宮,你六歲為質,是你們一手成就了父親,托舉了江氏。江家世代子孫,都會從心底感恩你們。緒心和緒盛年紀小,不懂事,但你做姐姐的,你還不懂事嗎?你理當讓著他們、愛護他們。”
江緒存嘴角劃過一抹冷笑。
她最惡心的就是這句話。
早出生幾年,就是他們理所當然偏心的理由嗎?
前世,江淮與和曹氏對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因為她是姐姐,所以江緒心守寡要她照顧、江緒盛落榜要她扶持。
因為她姓江,所以二叔升官要她出錢、三叔惹事要她擺平,整個江氏一族上百人每日的開銷都要她來出!
是啊,
他們都各有各的難處。
可是,
他們的處境又不是她造成的,憑什么每個都要犧牲她去救?
她走投無路、處處碰壁、遭人棄之的時候,誰又管過?!
江緒存抬眼,眸中平淡如水,這一家門的真面目她都了然于心,早談不上什么失望不失望了。
“我離家十年,父親與其和我談親情,倒不如談利益。”
江淮與的臉瞬間陰了下來。
她說:“既然父親喜歡拐彎抹角,那就讓女兒來說吧。”
“七月初十這天,霍家會牽頭舉辦馬球會,遍邀盛京名門出席,實則是為各家兒女相看。”
“江氏已沒有待嫁的女兒,就算母親如今醒著,也不是非去不可。但聽聞,這次明安公主裴萱和云益郡主霍知瞳也會出席。”
“可惜咱們家中主母昏迷,二嬸三嬸沒資格出席,霍夫人一向厭惡庶子,明令禁止各家各戶的庶子之妻皆不許登霍家宅門,這樣四妹妹也去不得了。”
江淮與一直在用余光凝視打量著江緒存。
西疆十年,竟能將人磨礪成這般模樣?
她忽然‘啊’了一聲,佯裝恍然:“父親是想讓我以信國公世子妃的身份去為五弟弟商議婚事?”
“沒錯。”
江淮與點頭:“咱們家雖有侯爵在身,卻手無實權。如今風大雨急,貿然爭權定會遭人陷害。”
“你長姐無用,一連兩胎竟全部小產,以至于讓江氏一族落得如此尷尬的地步!”江淮與說這話時一臉的嫌惡。
“你雖為陛下義妹,但義妹終究沒有血緣。你也算出息的,嫁得也好,可謝家終究只是勛貴,而非皇族。”
“那就只剩一條路,讓緒盛和明安公主成婚,直接成為駙馬。或者和云益郡主成婚,待皇后未來產下太子,咱們家就是真正的皇親國戚!”
江淮與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已經不可自拔。
“好。”
江緒存答應得極爽快。
爽快到江淮與都一怔:“你答應了?”
“嗯。”
江緒存微勾唇角:“我答應了父親,那么禮尚往來,父親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才行。”
江淮與一口氣堵在心口:“說。”
“我給宮里遞過帖子,尚宮局回話說,長姐沒死,只是重病。”
聞言,江淮與瞳孔猛縮,一下站起來:“江緒存!你......”
“父親急什么?”
江緒存一個眼神掃過去,冷聲道:“我可以不計較父親騙我,但我要您去向陛下和皇后討一封圣旨,就說長姐重病,時日無多,要將她接回家。”
“胡鬧!”
江淮與大吼:“一進宮門深似海,既為皇妃,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后宮!你要我怎么接她出來!”
“我不管!我只要長姐回家,至于其他的,是父親您要考慮的事!”
江緒存分毫不讓。
“你這逆女!家里一幫骨肉至親的族人你統統不管,竟去在意那個下不出蛋的母雞?!”
江淮與暴怒,將手邊茶盞砸碎在地,揚手就要打上去!
“你敢辱我阿姐!!”
江緒存腦子里的一根弦‘啪’的就斷了,她赤紅著雙目,看準了江淮與的脖子就要出手掐斷!
‘砰——’的一聲巨響!
堂屋正門被人撞開,陽光毫不吝嗇地掃落進來。
“嘶——好痛!”
二人同時停下,江緒存被光照得睜不開眼。
下一秒,就看見謝枕齜牙咧嘴地捂著肩頭,沖破了陽光,踏進了晦暗。
他不是在和陛下手談嗎?
怎么找來了?
“岳丈大人!”
看見江淮與那高舉的巴掌,謝枕一下凝眸,厲聲問道:“您這是做什么?新婚頭一日,您要打我夫人?”
“啊?”
江淮與也冷靜了下來。
他趕緊搖頭:“姑爺這是什么話?方才有一只飛蟲,我怕它咬了二丫頭,想幫她趕一趕。”
“噢?是這樣?”
謝枕一步步往前逼近,江淮與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江緒存不愿讓謝枕摻和進江家這攤污水,于是說道:“走吧,我不想待了。”
“等等。”
謝枕拉住江緒存的手腕。
江緒存疑惑回頭。
他的目光一直死死盯著江淮與。
“大夏重嫡庶尊卑,公侯伯子男,我家是公爵,岳丈是侯爵。故,我尊你卑。”
“昨日,讓緒存與江緒心同時出嫁,已是極不給我面子,我不計較,但希望岳丈能有本譜記在心里。可若岳丈不記,那小婿就只能操心些,幫你記下。”
江淮與出了一身冷汗。
“賢婿,岳丈,記下了......”
二丫頭竟被世子這般看重?
謝枕在微笑,但瞧著卻像是要殺人。
他望向江緒存,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腕,低聲道:“我先出去,你再撂兩句狠話。”
說完,謝枕就走了出去。
江緒存深吸一口氣。
“父親,馬球會不遠了,長姐何時回家,我便何時將五弟弟的婚事放在心里。”
她轉身離去。
她怕再待下去,真忍不住會殺了他。
“二丫頭。”
江淮與整個人都被埋在黑暗里。
他渾濁的雙眼中藏著深不見底的情緒:“那夜慈恩寺中,虐殺曹齊和打傷你母親的人,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