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廚阿蠻 母親的眼淚

《母親的眼淚》

黑暗。然后是咸澀的味道。

四郎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鏡洞深處的石臺上。洞頂?shù)乃{水晶投下幽幽冷光，將四周映照得如同海底。他試圖撐起身體，卻發(fā)現(xiàn)每一寸肌肉都酸痛不已，仿佛被千萬根針同時扎過。

"醒了？"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四郎猛地轉(zhuǎn)頭，看到石臺邊站著一位藍衣女子——正是他在海獸記憶中看到的母親藍漪！但與記憶中的鮮活不同，此刻的她半透明如霧，輪廓邊緣微微發(fā)光，顯然已是靈體狀態(tài)。

"娘...親？"四郎的聲音哽在喉嚨里。十年來，他只在夢境和零碎記憶中見過這張臉。

藍漪的靈體輕輕顫抖，伸出手想要撫摸兒子的臉，卻只能讓一陣微涼的霧氣拂過他的面頰。"我的小四郎...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她的聲音如同海浪輕拍礁石，"顧清嵐把你教得很好。"

四郎的味鼎紋突然亮起藍光，一個沉穩(wěn)的男聲從他體內(nèi)傳出："藍漪...好久不見。"

"顧清嵐！"藍漪的靈體明顯波動了一下，"你果然還在..."

四郎驚訝地低頭看著自己發(fā)光的手腕："顧...顧清嵐？你能完整說話了？"

"七旋珠的力量暫時強化了味鼎紋。"顧清嵐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晰，"也讓我能暫時掌控這孩子的身體。"他頓了頓，"藍漪，時間不多了。藍淵很快會找到這里。"

藍漪的靈體飄近，虛幻的手懸在四郎額前："我必須先讓四郎明白一切。"她指尖泛起藍光，輕輕點在四郎眉心。

剎那間，四郎的視野被無數(shù)記憶碎片淹沒——

他看到年輕的藍漪站在海島岸邊，懷中抱著一個嬰兒，正是他自己；看到顧清嵐匆匆駕船而來，臉上滿是驚恐；看到天空突然裂開一道漆黑的縫隙，黑色物質(zhì)如雨般落下；看到藍漪將嬰兒交給顧清嵐，自己則轉(zhuǎn)身走向島中央的湖泊...

最清晰的是一段四郎從未見過的記憶：藍漪跪在七色湖邊，將一顆青色寶珠含入口中。她的身體開始結(jié)晶化，從腳底向上慢慢變成藍色水晶。就在結(jié)晶蔓延到心臟時，她流下一滴眼淚，那淚珠在空中凝固，化為一顆小小的海藍色晶體。

"海魄晶..."四郎喃喃道，不知為何知道這個名字，"娘親用自己封印了咸味珠..."

記憶消散，四郎發(fā)現(xiàn)自己淚流滿面。藍漪的靈體溫柔地環(huán)繞著他："不必悲傷。這是我的選擇。咸味珠是七旋珠中最關(guān)鍵的一顆，它承載著海洋最原始的記憶。如果被藍淵得到..."

"藍淵到底是誰？"四郎擦去眼淚，"為什么他也有海語者的力量？"

藍漪的靈體波動了一下，似乎在猶豫。最終她嘆了口氣："他是我的師兄，也是...第一任海語者守護人。"

一段新的記憶被共享給四郎：年輕的藍淵天賦異稟，能通過味覺感知千里之外的海流變化；他癡迷于探索味道的極致，走遍四海尋找傳說中的"味之源"；在一次深海潛行中，他發(fā)現(xiàn)了沉睡的空鼎和七旋珠傳說...

"藍淵本可以成為最偉大的海語者。"藍漪的聲音充滿哀傷，"但他太執(zhí)著于力量。為了打開'味之源'，他不惜用黑鼎秘法強行融合七旋珠，結(jié)果..."

記憶畫面突變：藍淵跪在一口黑色大鼎前，七顆寶珠在鼎中瘋狂旋轉(zhuǎn)；黑色物質(zhì)從鼎中涌出，鉆入他的七竅；他的皮膚開始浮現(xiàn)黑鱗，半張臉扭曲獸化...

"星毒腐蝕了他的心智。"顧清嵐通過四郎的口說道，"但他沒有完全屈服。三百年來，他一直在與體內(nèi)的噬味魔抗爭，時而清醒時而瘋狂。"

四郎突然想起什么："阿姐呢？白猙呢？"

"阿蠻在洞窟更深處，正在嘗試用已得的五顆寶珠穩(wěn)定星圖。"藍漪的靈體飄向洞壁，示意四郎跟上，"至于守護靈白猙..."

穿過一條狹窄的甬道，四郎來到了一個圓形石室。室中央懸浮著五顆寶珠和金色菜刀構(gòu)成的光陣，阿蠻站在陣前，雙手按在地面的紋路上，全身籠罩在五彩光芒中。最令人驚訝的是白猙——它的靈體已經(jīng)稀薄得幾乎看不見，只剩下額間金瞳還勉強維持著形態(tài)，正懸浮在光陣上方作為陣眼。

"阿姐！"四郎沖上前，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開。

"別打擾她。"藍漪拉住兒子，"阿蠻正在用無味之軀平衡五珠之力。稍有干擾，整個陣法都會崩潰。"

四郎焦急地看著阿蠻。她的狀態(tài)很不對勁——皮膚表面已經(jīng)大半結(jié)晶化，尤其是接觸地面的雙手，幾乎完全變成了藍色水晶。更可怕的是，那些晶體正以緩慢但堅定的速度向全身蔓延。

"娘親，救救阿姐！"四郎哀求道，"她快變成雕像了！"

藍漪的靈體飄到阿蠻面前，仔細觀察了片刻："她在吸收七旋珠的殘余力量...這很危險，但也可能是轉(zhuǎn)機。"她轉(zhuǎn)向四郎，"還記得我留下的海魄晶嗎？"

四郎點頭："您的眼淚所化。"

"把它給阿蠻。"藍漪的靈體開始不穩(wěn)定地閃爍，"海魄晶能暫時恢復(fù)她的感官，幫助她控制體內(nèi)暴走的力量。"

"但...海魄晶在哪里？"

藍漪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在你身上。那晚我將它縫在了你的襁褓里。"

四郎急忙解開衣領(lǐng)，在內(nèi)襯里摸索。果然，一個小小的布包縫在那里，從他有記憶起就從未注意過。拆開布包，一顆淚滴形的海藍色晶體落入掌心，觸感溫潤如陽光曬過的海水。

"怎么用？"

"放在她額頭上，然后..."藍漪的靈體突然劇烈波動，"不好！藍淵找到洞口了！"

整個石室猛烈震動，碎石從頂部簌簌落下。遠處傳來藍淵那扭曲的聲音："師妹...你躲不了多久..."

四郎顧不上其他，沖到阿蠻身邊，小心翼翼地將海魄晶貼在她額頭上。晶體瞬間融化，化為藍色液體滲入阿蠻的皮膚。

剎那間，阿蠻的身體劇烈顫抖。已經(jīng)結(jié)晶化的部分開始退卻，露出原本的膚色。她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那雙灰蒙蒙的眼睛竟然重新聚焦，映出了四郎焦急的臉。

"四...郎？"阿蠻的聲音沙啞得可怕，"我能...看見了？"

不只是視覺。海魄晶暫時重塑了她的所有感官。她聞到了洞內(nèi)的海腥味，嘗到了唇邊的咸澀，感覺到了四郎小手的溫度，甚至聽到了遠處藍淵的咆哮聲...這是三年來第一次，她完整地感知到了世界。

"阿姐！"四郎喜極而泣，"海魄晶只能維持很短時間，快控制住七旋珠的力量！"

阿蠻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發(fā)現(xiàn)水晶化已經(jīng)停止，但五顆寶珠的光陣卻開始不穩(wěn)定地閃爍。白猙的金瞳也暗淡了許多，似乎隨時會熄滅。

"聽我說。"阿蠻的聲音出奇地冷靜，新恢復(fù)的感官讓她對能量的感知更加敏銳，"七旋珠需要按特定順序排列。現(xiàn)在缺的是藍色甘味珠和紫色無味珠。"

藍漪的靈體飄過來："甘味珠在島西的甜水泉底，但藍淵肯定已經(jīng)派人守在那里。至于無味珠..."

"就在這里。"阿蠻指向光陣中央幾乎看不見的一個微小光點，"它一直藏在星圖中心，是連接七珠的紐帶。"

四郎的味鼎紋突然劇烈閃爍，顧清嵐的聲音變得急促："藍淵接近了！必須立刻完成星圖！"

"還差兩顆..."阿蠻咬牙道，"我們沒有時間了..."

藍漪的靈體突然綻放出耀眼的藍光："不，還有辦法。"她飄到四郎面前，"海語者血脈可以暫時模擬缺失的寶珠能量。四郎，你愿意嘗試嗎？"

四郎毫不猶豫地點頭："該怎么做？"

"把你的血滴在光陣上。"藍漪指導(dǎo)道，"然后我會引導(dǎo)你體內(nèi)的海語者之力..."

四郎咬破手指，將血滴在光陣邊緣。令人驚訝的是，血珠沒有落下，而是懸浮在空中，開始吸收周圍的藍色光點。藍漪的靈體環(huán)繞著兒子，唱起一首古老的海語者歌謠。隨著歌聲，四郎的血珠逐漸變成藍色，然后分裂成兩顆——一顆天藍，一顆淡紫。

"現(xiàn)在，阿蠻！"藍漪喊道，"重組星圖！"

阿蠻深吸一口氣，伸手調(diào)整光陣中的寶珠位置。每當她移動一顆寶珠，整個石室就劇烈震動一次，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抗拒這種改變。五顆實體寶珠與兩顆血珠逐漸形成一個勺狀排列，正是北斗七星的形狀。

就在星圖完成的剎那，一道耀眼的光柱沖天而起，穿透洞頂直射蒼穹。外面的咆哮聲突然變成了驚恐的尖叫："不！你不能打開它！"

光柱中，一幅宏偉的圖景徐徐展開：浩瀚星空，銀河如帶，而在某處，一道漆黑的裂縫正在緩慢擴大，無數(shù)黑色物質(zhì)從中滲出...

"天之裂縫..."藍漪的靈體開始消散，"看啊...味之源就在那后面..."

四郎想抓住母親，卻只撈到一把藍色光點："娘親！不要走！"

"別難過，我的孩子。"藍漪的聲音越來越輕，"我早已死去多年，只是一縷執(zhí)念未消...現(xiàn)在看到你長大成人，還能助你一臂之力，我心愿已了..."

她的靈體徹底散開，化作無數(shù)光點融入星圖。光柱中的景象變得更加清晰：裂縫后面隱約可見一個光芒四射的球體，那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味之源"。

阿蠻突然跪倒在地，海魄晶的效果正在消退。她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喉嚨，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中鉆出來。四郎趕緊扶住她："阿姐！怎么了？"

"味道...太多味道..."阿蠻艱難地喘息，新恢復(fù)的感官正在崩潰，"太強烈了..."

白猙的靈體突然從光陣上方墜落，金瞳幾乎完全熄滅。阿蠻掙扎著爬過去，將金色菜刀——地鼎的化身——貼在白猙額頭上。微弱的金光流轉(zhuǎn)，守護靈的形體稍微穩(wěn)定了一些。

"聽我說..."白猙的聲音細如蚊蚋，"星圖已現(xiàn)...但裂縫不能...完全打開...需要...鑰匙..."

"什么鑰匙？"四郎急切地問。

"三鼎歸一..."白猙的金瞳看向阿蠻，"地鼎、海鼎、空鼎...必須由三位守護者..."

它的話沒能說完。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石室一側(cè)的墻壁轟然倒塌。煙塵中，藍淵那半人半獸的身影緩步走來。但與之前不同，他臉上的黑色鱗片褪去了大半，露出更多人類的特征。

"師妹...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條路..."他的聲音中帶著真實的悲痛，而非之前的瘋狂，"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都不明白...味之源必須被釋放..."

四郎擋在阿蠻和白猙面前，味鼎紋光芒大盛："站?。e再靠近了！"

藍淵停下腳步，異色的雙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孩子...你不懂..."他突然痛苦地抱住頭，"噬味魔不是敵人...它們是被扭曲的..."

星圖光柱中的景象突然變化：裂縫后方的"味之源"周圍，漂浮著無數(shù)色彩斑斕的光點。但隨著黑色物質(zhì)的侵蝕，那些光點一個接一個變暗，最終化為噬味魔那樣的黑霧。

"味之靈..."藍淵掙扎著說道，"最初的...味道精靈...被我們...被廚者的貪婪...污染..."

阿蠻強撐著站起來，新恢復(fù)的視覺已經(jīng)開始模糊，但她仍能看到光柱中閃過的畫面：古代廚者用各種極端手段提取食物的精華，甚至不惜活取生靈；味之靈從純凈變?yōu)闇啙?，最終瘋狂...

"所以噬味魔..."阿蠻恍然大悟，"是被人類扭曲的味道本身？"

藍淵跪倒在地，身上的黑鱗片片剝落："我花了三百年...才想明白這個道理...但已經(jīng)太晚了..."他抬頭看向星圖，"關(guān)閉裂縫...只會讓被污染的味之靈繼續(xù)肆虐...唯有徹底打開它...讓味之源凈化一切..."

四郎看向即將消失的星圖，突然明白了母親最后的暗示："不...不是打開或關(guān)閉..."他轉(zhuǎn)向阿蠻，"阿姐！我們需要去味之源那里！親自凈化被污染的部分！"

藍淵聞言，獸瞳猛地收縮："你說什么？"

"三鼎歸一..."四郎重復(fù)白猙的話，"三位守護者親自前往味之源..."他舉起手腕，味鼎紋光芒大作，"地鼎、海鼎、空鼎...阿姐代表地鼎，我代表海鼎，還差..."

"空鼎守護者..."藍淵突然劇烈顫抖起來，身上的黑鱗全部脫落，露出一個憔悴但完全人類的面容，"師妹已經(jīng)...那么只剩下..."

白猙用最后的力量抬起頭："你...藍淵...你一直都是..."

星圖開始不穩(wěn)定地閃爍，裂縫逐漸縮小。四郎知道時間不多了，他沖向藍淵："幫我們！你是最后的空鼎守護者！只有你能打開通道！"

藍淵——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回他的本名藍霄——眼中閃過一絲久違的清明。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向即將消失的星圖，終于點了點頭。

"三百年的錯誤...或許今天能糾正..."他站起身，雙手結(jié)出一個復(fù)雜的手印，"但代價很大...你們可能永遠回不來..."

阿蠻摸索著走到四郎身邊，雖然感官再次離她遠去，但她依然堅定地握住弟弟的手："值得一試。"

藍霄深吸一口氣，開始吟誦古老的海語者咒文。隨著每一個音節(jié)，他的頭發(fā)迅速變白，皮膚出現(xiàn)皺紋，仿佛在急速衰老。星圖再次亮起，裂縫停止了收縮，甚至微微擴大。

"現(xiàn)在！"藍霄吼道，"跳進光柱！"

四郎拉著阿蠻沖向光柱。就在即將躍入的瞬間，阿蠻回頭看了一眼——藍霄已經(jīng)變成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而白猙的靈體正化作最后一道金光融入她的菜刀。

然后，是無盡的墜落感，仿佛穿越一條由味道構(gòu)成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