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啖味官》
圣旨到那日,長安正在下雨。
沒有仙樂繚繞,沒有祥云鋪道,只有一個蓑衣老農模樣的使者,踩著泥濘走進永恒廚房。他從懷中取出不是黃絹,而是一把沾著泥土的九穗禾。
“玉帝口諭。”老農的聲音帶著雨水的濕潤,“阿蠻凈味有功,封人間灶神,秩七品,號啖味官。賜九穗禾以育良種,五色土以載厚味,三昧火以傳永灶。準永駐人間,不入仙班。”
廚房內外跪倒一片,唯有阿蠻仍在揉面。面團在她手中一起一伏,如呼吸般自然。
“代我謝過玉帝。”她捏下一小塊面遞給使者,“新麥蒸的饅頭,嘗嘗。”
使者鄭重接過,咀嚼時眼中泛起淚光:“三百年了...又嘗到麥子本來的甜味。”
這便是天庭與人間最質樸的封神儀式。
地祠·石灶承愿
百姓欲為阿蠻立廟,她搖頭拒之。眾人便在終南山口尋得一處清泉,壘石為灶,采藤為簾,取名“味廬”。沒有金身塑像,只設:一口陶灶——永不熄火;一個凈瓶——每日換泉;一座味訓碑——刻著“至味即本味”。
奇怪的是,凡在味廬前誠心祈愿的灶戶,回家后火苗總特別旺;偷奸耍滑的,鍋底會莫名發霉。人們說:“阿蠻娘娘嘗著灰呢!”
神職·啖味巡灶
阿蠻的神職很特別:每日清晨嘗百家灶頭灰,通過灰燼辨火功、知用心;午間品市集食材,指尖一觸便知是否違時;傍晚立街口聞萬家炊煙,煙色不正必登門查看。
最妙的是調解“口味官司”:北人嫌南菜甜,南人怨北食咸。阿蠻取兩地水米同灶蒸飯,飯成各奉一碗:“本是同根生,何分咸與甜?”二人嘗后赧然——原來一樣的米一樣的水。
神跡·箸間禪機
阿蠻的神跡從不驚天動地:小兒吃飯撒米,父母哄道:“阿蠻娘娘看著呢!”米粒立刻回碗;游子思鄉情切,忽聞鄰灶飄來故鄉蒸糕味,循香而去竟是同鄉;甚至兩家爭一塊好姜,姜塊自動裂成勻稱兩半。
有奸商以陳米充新,夜夢阿蠻坐于米堆上落淚,醒來米粒盡碎如沙;有媳婦故意煮爛婆母的牙,鍋底突然現出“孝”字水印,羞得她連夜重熬。
歸真·萬家炊煙
阿蠻一百二十歲那年的臘八節,長安下了最大的雪。她走遍全城,嘗完最后一家灶灰,回到味廬將九穗禾撒向田野,五色土混入菜畦,三昧火分贈百家灶。
次日人們發現,味廬只剩空灶冷碑,阿蠻不見了。但從此:每家灶火都帶一點藍芯——那是三昧火的種子;每粒米都更飽滿——藏著九穗禾的精魂;每寸土都更芬芳——融著五色土的厚德。
而阿蠻 herself:她成了母親哄孩吃飯時的呢喃;成了游子思鄉時的鼻尖酸楚;成了夫妻舀粥時的相視一笑;成了筷子碰到碗底的清脆一聲。
真正的神,從來不需要金身廟宇。她在每一粒認真咀嚼的米里,在每一口珍惜品嘗的湯里,在每一個尊重食材的人心里。
后來每逢雨日,長安人總說:“聽,阿蠻娘娘又嘗灰去了。”雨絲拂過萬家炊煙,確似一雙溫柔的手,撫過人間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