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郎和母親染病
天還沒亮,阿蠻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醒了。她猛地坐起身,借著窗縫透進來的微光,看見劉氏正蜷縮在對面炕上,渾身發(fā)抖。
"娘?"阿蠻輕手輕腳地爬過去,手剛碰到劉氏的額頭就縮了回來——燙得嚇人!
"沒...沒事..."劉氏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就是...有點冷..."
阿蠻的心沉了下去。這癥狀和喬大石剛開始時一模一樣。她急忙翻出家里最后一塊干凈布,浸濕后敷在劉氏額頭上。
"四郎,"阿蠻搖醒還在熟睡的弟弟,"快去請郎中,娘發(fā)熱了!"
四郎一骨碌爬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劉氏的樣子后瞬間清醒,連鞋都顧不上穿好就沖了出去。
阿蠻在廚房里手忙腳亂地?zé)?,心里盤算著家里僅剩的幾文錢夠不夠抓藥。突然,主屋又傳來一陣咳嗽聲——這次是喬大郎。
"不會吧..."阿蠻心頭涌起不祥的預(yù)感。
果然,喬大郎也發(fā)熱了,臉色潮紅,嘴唇干裂。一夜之間,喬家五口人倒下了三個,只剩下阿蠻和八歲的四郎還算健康。
郎中很快跟著四郎來了,是個須發(fā)花白的老者,臉上皺紋深得像是用刀刻出來的。他給劉氏和喬大郎把了脈,又看了看喬大石的情況,眉頭越皺越緊。
"熱毒內(nèi)侵,氣血兩虧。"郎中搖著頭說,"你娘和你哥的癥狀輕些,吃幾副藥應(yīng)該能好。但你爹..."
阿蠻的心揪了起來:"我爹怎么了?"
"久病傷元,需用補氣固本之藥。"郎中嘆了口氣,"最好能有人參,至少也要上好的黃芪。"
"多少錢?"阿蠻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郎中捻著胡須算了算:"三副藥,至少兩貫錢。"
阿蠻咬住嘴唇。兩貫錢!這還只是劉氏和喬大郎的藥費,喬大石需要的貴重藥材還沒算在內(nèi)。而家里現(xiàn)在連一百文都湊不出來。
"小姑娘,先付個定金吧,我好去抓藥。"郎中說道。
阿蠻翻遍全家,只找出四十七文錢。郎中看了看躺在炕上的三個病人,又看了看阿蠻和四郎期盼的眼神,最終嘆了口氣。
"罷了,先賒著吧。救人要緊。"他收了錢,寫了個藥方,"我回去配藥,午時讓這小家伙來取。"
送走郎中,阿蠻癱坐在門檻上,腦子嗡嗡作響。兩貫錢...加上之前欠王富貴的五貫和喬大石的藥費,足足十七貫的債務(wù)!這簡直是個天文數(shù)字。
"阿姐..."四郎蹲在她身邊,小手輕輕拉住她的衣袖,"我...我去找人參!后山說不定有!"
阿蠻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傻孩子,野山參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而且山里危險..."
"我能行!"四郎挺起小胸脯,"我認識好多草藥!上次放牛時,李老頭教過我的!"
阿蠻還想勸阻,但看著弟弟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屋里三個病人,最終只是摸了摸四郎的頭:"等取了藥回來再說。"
午時,四郎去郎中家取回了藥包。阿蠻按照醫(yī)囑,在廚房里小心地煎藥??酀乃幭銖浡_來,熏得她眼睛發(fā)酸。
"阿姐,我去后山看看吧?"四郎眼巴巴地請求,"就在山腳轉(zhuǎn)轉(zhuǎn),不往深處去。"
阿蠻猶豫了一下。她本該自己去,但家里三個病人離不開人照顧。而且...她看了看四郎期待的眼神,這孩子最近確實懂事了不少。
"好吧,但答應(yīng)我,只在山腳安全的地方找,太陽偏西前必須回來!"阿蠻嚴肅地說。
四郎歡呼一聲,抓起一個小竹籃就往外跑。阿蠻追到門口,往他懷里塞了兩張早上剩下的薄餅:"帶著,餓了吃!注意安全!"
看著四郎蹦蹦跳跳遠去的背影,阿蠻心里七上八下。但她很快甩了甩頭,回到廚房繼續(xù)煎藥?,F(xiàn)在不是擔(dān)心的時候,家里還有三個病人等著照顧。
劉氏和喬大郎喝了藥,熱度稍微退了些。但喬大石的情況卻越來越糟,呼吸急促,面色灰敗,時不時還咳出些血絲。阿蠻用濕布不斷擦拭他滾燙的額頭,心里像壓了塊大石頭。
"阿蠻..."喬大石突然睜開眼,聲音嘶啞,"爹...對不住你..."
阿蠻鼻子一酸。這個曾經(jīng)對她呼來喝去的男人,如今虛弱得像風(fēng)中殘燭,眼中滿是悔意。
"爹,別這么說。您好好養(yǎng)病,家里有我呢。"阿蠻輕聲安慰。
喬大石艱難地搖了搖頭:"王富貴...不是好東西...千萬別...別答應(yīng)他..."他緊緊抓住阿蠻的手,"跑...帶著四郎跑..."
阿蠻心頭一震。原來喬大石知道王富貴提的條件!她正想說什么,喬大石又陷入昏睡,手也松開了。
天色漸暗,阿蠻開始不安起來。四郎說好太陽偏西前回來,可現(xiàn)在天邊只剩最后一抹紅霞了,還不見人影。
"四郎...你可千萬別出事..."阿蠻站在院門口,不斷張望著后山的方向。
又過了半個時辰,天完全黑了,四郎依然沒有回來。阿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幾次想出門尋找,又放心不下家里的病人。
"阿蠻..."劉氏虛弱地呼喚,"四郎呢?"
阿蠻強作鎮(zhèn)定:"可能...可能在李老頭家玩忘了時間。娘別擔(dān)心,我去找他。"
她飛快地點了個火把,正準備出門,院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四郎!"阿蠻沖過去,卻猛地剎住腳步——門口站著的不是四郎,而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懷里抱著個濕漉漉的小身影。
"四郎!"阿蠻的心幾乎停跳,撲過去接過弟弟。四郎渾身冰冷,臉色蒼白,但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
"在山腰發(fā)現(xiàn)的,差點掉進山澗。"陌生人聲音低沉,"幸好我路過。"
阿蠻這才注意到對方的樣子:一身粗布衣裳被荊棘劃破了好幾處,手上還有血跡,顯然為了救四郎費了不少力氣。
"多謝恩公!多謝恩公!"阿蠻連連鞠躬,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請進來喝口熱茶..."
陌生人搖搖頭:"不必。"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這是些藥材,給孩子和病人用吧。"
阿蠻接過布包,沉甸甸的。她剛想再次道謝,卻發(fā)現(xiàn)那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怪人..."阿蠻嘀咕著,趕緊抱著四郎進屋。
四郎的情況比看起來要好,只是受了驚嚇加上淋雨著涼。阿蠻給他換了干衣服,灌了碗姜湯,小家伙就慢慢醒過來了。
"阿...阿姐..."四郎虛弱地呼喚。
"你嚇?biāo)牢伊耍?阿蠻又氣又心疼,"不是說好只在山腳轉(zhuǎn)轉(zhuǎn)嗎?怎么跑到山腰去了?還淋雨!"
四郎的嘴唇顫抖著:"我...我找到人參了...真的!就在山腰那片松林里!但突然下雨...我迷路了...然后...然后差點掉下山..."說著說著,他哭了起來,"對不起阿姐...我沒把人參帶回來..."
阿蠻緊緊抱住弟弟:"傻孩子,你平安回來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可是爹的病..."四郎抽泣著。
阿蠻這才想起陌生人給的布包。她打開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里面赫然是兩株品相極好的人參,還有幾包其他藥材,都標(biāo)注了用途。最上面一包寫著"小兒安神湯",正是四郎需要的。
"四郎,救你的那個人...長什么樣?"阿蠻急忙問。
四郎努力回憶:"高高瘦瘦的...眼睛很亮...他給我喝了種很苦的水,然后我就暖和了..."
阿蠻若有所思。這個人能隨手拿出這么貴重的人參,肯定不是普通山民。而且救了人不留名,更顯得神秘。
但現(xiàn)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阿蠻按照標(biāo)注,取出一小截人參,配上其他藥材,給喬大石熬了一碗濃濃的參湯。
參湯的效果立竿見影。喬大石喝下不久,呼吸就平穩(wěn)了許多,臉色也不再那么灰敗。阿蠻長舒一口氣,又按照說明給劉氏和喬大郎換了藥。
忙完這一切,已是深夜。四郎喝了安神湯,沉沉睡去。阿蠻坐在灶臺邊,借著微弱的火光檢查剩下的藥材。這些足夠喬大石用半個月了,如果配合食補...
一個想法突然閃過她的腦海。在現(xiàn)代,她曾學(xué)過一些藥膳知識,何不將藥材與食物結(jié)合,做出既美味又有療效的菜品?
說干就干。阿蠻取出一小把米,加入切碎的黃芪和枸杞,慢火熬成粥。快熟時,又滴了幾滴香油,撒上一點鹽。香氣很快彌漫開來,連昏睡中的喬大郎都抽了抽鼻子。
"阿蠻...做什么這么香?"劉氏虛弱地問。
"藥膳粥,娘嘗嘗。"阿蠻扶起劉氏,一勺一勺喂她喝粥。
劉氏喝了幾口,眼睛微微睜大:"不苦...還有點甜..."
"嗯,我加了點紅棗。"阿蠻笑著說,"好吃才能多吃,病才好得快。"
一碗粥下肚,劉氏的臉色明顯好了許多。阿蠻又給喬大郎喂了一碗,最后才輪到喬大石。病人太多,一鍋粥很快見底,她自己一口都沒留。
收拾廚房時,阿蠻發(fā)現(xiàn)四郎的小竹籃還放在角落里。她本想收起來,卻看到籃底有幾株不起眼的野草。好奇心驅(qū)使下,她拿出來一看——是幾株黨參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藥,雖然比不上陌生人給的人參,但也算不錯的補藥了。
"這小家伙...真的認識草藥啊..."阿蠻心頭一暖,小心地把這些草藥晾起來。等四郎醒了,一定要好好表揚他。
窗外,雨不知什么時候又下了起來,打在茅草屋頂上沙沙作響。阿蠻吹滅油燈,躺在四郎身邊。小家伙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小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角,像是怕她跑掉似的。
阿蠻輕輕拍著弟弟的背,思緒萬千。明天,她必須去趟集市,把剩下的薄餅賣了換錢。然后...然后得想辦法找到那個救四郎的恩人,當(dāng)面道謝。還有鄭三爺...如果他能提前來就好了...
雨聲中,阿蠻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里,她看見自己開了一家大酒樓,四郎是二廚,喬大石和劉氏坐在大堂里,面前擺滿了美味佳肴,一家人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