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晟,靠碰死人碰過的東西活著。
不是盜墓,也不是考古。
我是清道夫,專撿命斷在地底的人留下的東西。
只要沾過死亡,我就能看見他們死前最后三分鐘。
像一段自動播放的短視頻,畫面聲音情緒全都有。
逼真得像是我自己死了一回。
代價是頭痛欲裂,鼻血如注,嚴重時眼前一黑。
仿佛大腦被烈火焚燒,燒得只剩焦黑的殘渣。
這能力不是恩賜,是詛咒,可偏偏靠它,我活到了今天。
漢代墓在滇西群山深處,入口藏在塌陷的采石坑下,像一張被撕裂的嘴,黑得深不見底。
我踩著濕滑的苔蘚爬進去,氧氣表只剩四十分鐘。
頭頂巖層不斷滲水,滴在肩上,像冰針扎進骨頭。
主墓道窄得只能側身通過,兩側地磚縫隙泛著幽藍的光。
像是從地底滲出的鬼火,在潮濕的空氣中微微跳動。
我掏出匕首,刀尖輕輕挑動第三塊地磚邊緣。
咔!
一聲輕響,左側三步遠的地面向下塌陷,露出深不見底的陷坑。
坑底插滿銹黑的鐵刺,密密麻麻,像一張張張開的嘴。
參差的尖齒扭曲交錯,仿佛隨時要合攏,將墜入者撕碎吞咽。
三處陷阱,我都避開了。
嘴里咬著熒光棒,騰出手攀上墻邊青銅龍首浮雕。
龍眼是空的,黑洞洞的,仿佛在凝視我,通向一條狹窄的通風道。
我擠進去,爬了十幾米,骨頭被巖壁刮得生疼,終于看到主槨室。
棺槨封得嚴實,外層涂著朱砂混汞的封棺漆,泛著暗紅油光,像凝固的血。
這種漆碰到皮膚會麻痹神經(jīng),我手套破了,左手小指裸露在外。
那根手指早就沒了。
七歲那年,被青銅鼎活生生咬斷,現(xiàn)在只剩半截肉瘤,像一截燒焦的樹枝。
我撕下夾克內襯的紅繩,纏在匕首尖上,勾住棺蓋拉環(huán),一點點掀開。
腥氣撲面而來,濃得化不開,像是從腐爛的肺里呼出的氣。
棺內尸體穿漢代官服,胸口壓著一塊玉牌。
血跡未干,濕漉漉地黏在衣料上,像是剛死不久。
我本能的后退半步,但職業(yè)慣性壓過了直覺。
我伸手,拾起了它,觸碰瞬間,腦子像被雷劈中。
眼前炸開畫面。
黑衣人站在墓室中央,刀光一閃,割開一名考古隊員的喉嚨。
那人倒下時瞳孔放大,倒影里映出袖口的圖騰,一條盤蛇纏繞銅鼎,正是“守隱人”的標志。
第二個,第三個......六個人,三分鐘內全被割喉。
鏡頭最后掃過地面玉牌,血正從邊緣滴落,一滴,一滴,像鐘擺,數(shù)著死亡的節(jié)奏。
畫面戛然而止。
我跪在地上,鼻血滴在玉牌上。
視線模糊,頭痛如鉆,仿佛有無數(shù)根鐵釘在太陽穴里攪動。
十五秒后才緩過來。
喘著粗氣把玉牌塞進內袋,用三枚袁大頭壓住。
紅繩系著的袁大頭,是趙明遠留下的最后東西。
他是我養(yǎng)父,也是考古教授,二十年前在滇池案中遇害。
我七歲那年,親眼看著守隱人割開他的喉嚨,血噴在墻上,像一幅潑墨畫。
現(xiàn)在,他們又來了。
墓外傳來腳步聲,還有無線電的雜音。
我強撐著爬回通風道,踢落上方碎石,制造塌方假象。
追殺者果然沖向主墓道。
我從側壁排水溝滑出墓穴,渾身濕透,像從尸水里撈出來,每一步都留下腥臭的水痕。
外面帳篷全毀,六具尸體呈放射狀倒地。
喉管齊齊斷裂,血浸透了防潮墊,像一朵朵盛開的黑花。
和我看到的畫面,一模一樣。
我蜷在尸堆邊緣,用一具尸體的外套蓋住自己。
手電光掃過山坡,距離我不足五十米。
他們穿著戰(zhàn)術背心,胸口印著“守隱”暗標。
動作整齊,像訓練有素的獵手,也像一群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我屏住呼吸,等他們走遠,才翻檢尸體。
隊長的防水袋里有本工作日志,最后一頁寫著。
“玉牌不可出墓,滇王遺物,觸者必死。”
滇王。
我心頭一沉,像被無形的手攥住心臟。
再次觸碰玉牌背面,金手指微弱啟動。
畫面模糊,像是信號不良的錄像,雪花閃爍,但兩個篆字清晰浮現(xiàn)——滇王。
這不是普通的陪葬品,是殘圖,九鼎殘圖之一。
每塊殘圖都沾過血,碰一次,就看一場死局。
我靠這本事活命,也一步步走進更深的黑暗。
玉牌突然發(fā)燙,貼在胸口像一塊烙鐵,燒得皮肉滋滋作響。
我趕緊用油布裹住,塞進貼身內袋。
手機沒信號,全頻段被屏蔽,像是被某種力量徹底隔絕。
追殺者開始放無人機,熱成像的嗡鳴聲從林間逼近,像毒蛇吐信。
七分鐘內,這片區(qū)域會被掃一遍。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讓我清醒。
拆下死者頭燈,改裝成信號干擾源,扔向遠處林地。
無人機果然被吸引過去。
我沿干涸的河床爬了三百米,最后鉆進一個廢棄的隧洞。
確認安全后,我靠在巖壁上喘息。
掌心還在滲血,混著鼻血滴在膝蓋上。
我盯著那攤紅,自語道:“趙教授,你當年在滇池,也見過這東西?”
風從洞口灌進來,帶著山外的寒意,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臭。
我知道,從我碰玉牌那一刻起,我的命就已經(jīng)被人標好了價。
守隱人不會放過我,他們本該守護秘密,卻成了屠殺者。
而我,偏偏能看見他們的罪。
金手指又開始隱隱作痛,太陽穴像有釘子在敲。
我摸了摸左眉骨的疤,那是七歲那年留下的紀念。
那天我躲在棺材縫里,聽著養(yǎng)父的血滴在地板上。
嗒。
嗒。
嗒。
像鐘,像鼓,像死神的腳步。
我活下來了,現(xiàn)在,該我了。
玉牌在胸口發(fā)燙,像一顆跳動的心臟。
它在指引什么?還是......在召喚什么?
我沒有答案,但我知道,滇王不是終點。
那六個死人,只是開始。
風停了。
洞外,一片死寂。
可我聽見,某種東西在地下移動。
緩慢,沉重,像青銅齒輪在轉動,又像巨獸在翻身。
我握緊匕首,拇指抵住刀柄。
這是我的習慣,抽煙時也這樣,仿佛刀還在,命就還在。
我閉上眼,腦海里又閃過那三分鐘的畫面。
黑衣人割喉時,嘴角有笑,那笑容扭曲,不似人面。
他們不怕死人,怕的是有人能看見他們怎么殺人。
而現(xiàn)在,我就是那個看見的人。
頭痛加劇,視野邊緣浮現(xiàn)出黑斑,這是過載的征兆。
再用一次,可能會瞎。
可如果我不用,下一個死的,就是我。
我深吸一口氣,把玉牌重新握在手中。
下一秒,畫面再次閃現(xiàn)。
模糊,扭曲,像被血水浸泡的膠片。
但有個聲音穿透雜音,低語:“九鼎歸位,歸墟開門。”
然后,是一陣嬰兒的哭聲。
我猛地松手,玉牌砸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像是敲響了喪鐘。
洞外,月色血紅,像被血洗過。
我知道,這不是幻覺。
九嬰,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