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劍懸于半空,劍尖吞吐著淡金色的光芒,散發出的至剛至陽之氣,讓周遭陰冷的河水仿佛都沸騰了起來。
“死來!”
謝寧沉聲一喝,衣袂無風自動,神情冷漠地注視著下方的巨型水蟒。
那孽畜龐大的身軀在水中瘋狂翻滾,攪得暗河天翻地覆,但任它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那股鎖定它神魂的恐怖劍意。
“吼……”
水蟒發出一聲不甘的低吼,燈籠大的血色瞳孔中,那股嗜血的瘋狂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本能的恐懼。
它不明白,頭頂這個渺小的人類,為何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謝寧沒有給它更多思考的時間。
氣劍陡然一震,猛地向下極墜。
“斬。”
一個字,言出法隨。
氣劍發出一聲清越的劍鳴,瞬間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金色流光,撕裂了黑暗,帶著無堅不摧的鋒銳,狠狠地斬向水蟒那猙獰的頭顱!
“噗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利刃入肉的沉悶聲響。
那足以抵擋尋常刀劍的堅硬鱗甲,在謝寧的先天真氣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的一般。
金色的氣劍從水蟒的頭頂一穿而過,巨大的力道帶著它龐大的身軀,狠狠地釘入了下方的河床之中!
“轟??!”
河床巨震,無數水柱沖天而起。
水蟒那瘋狂扭動的身體驟然一僵,血色的瞳孔中,最后一絲神采迅速黯淡下去,徹底失去了生機。
澎湃的妖氣與怨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消散。
周圍翻涌的河水,也漸漸平息下來。
明月和紅鯉站在船上,看著眼前這震撼性的一幕,久久無言。
一腳重創,一劍絕殺。
面對如此恐怖的兇獸,謝寧贏得幾乎是摧枯拉朽,干凈利落。
“走,過去看看?!?/p>
謝寧落回船頭,神色平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明月立刻撐篙,將烏篷船劃到水蟒的尸體旁。
離得近了,那股濃郁的血腥味和尸體腐爛的惡臭,更是撲面而來,令人作嘔。
謝寧眉頭微皺,他從尸體上感受到了一股極不協調的氣息。
他跳上水蟒巨大的頭顱,蹲下身子,并指點在氣劍留下的傷口處。
一縷精純的先天真氣,順著他的指尖,探入了水蟒的體內。
片刻之后,謝寧的臉色變得愈發凝重。
“公子,有何發現?”明月問道。
“這東西,早就死了?!敝x寧站起身,聲音冰冷。
“死了?”紅鯉和明月皆是一驚。
“嗯?!敝x寧點了點頭,“它的五臟六腑早已衰敗,生機斷絕,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活物的氣息。”
“你們聞到的,是純粹的尸臭。”
他用腳尖踢了踢腳下破損的鱗甲,露出下面早已腐爛化膿的血肉。
“它之所以能動,能攻擊,完全是靠著一股外來的邪術力量在操控?!?/p>
“簡單來說,這是一具被人煉制過的,巨大的傀儡。”
此言一出,明月和紅鯉頓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將如此龐大的巨蟒煉制成一具受人操控的行尸走肉,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
謝寧的目光,望向了水道的盡頭,眼神深邃得可怕。
他聯想到了錢通所說的,汴城災區爆發的兇猛瘟疫,又低頭看了看這頭充滿了怨氣和煞氣的大蛇。
“我們必須盡快趕到汴城。”
謝寧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前所未有的緊迫感。
烏篷船再次啟程,順著水流,向著黑暗的盡頭疾馳而去。
又過了數個時辰,前方終于出現了一絲光亮。
水流也漸漸變得平緩。
當烏篷船駛出霧氣時,一股混雜著腐臭和血腥的濃重氣味撲面而來,讓人窒息。
眼前豁然開朗,可展現在三人面前的,卻是一副宛如人間煉獄的景象。
渾濁的洪水淹沒了大片的田地,只露出一些殘破的屋頂和光禿禿的樹冠。
水面上,漂浮著大量浮腫的尸體,有人的,也有牲畜的,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天空是灰蒙蒙的,仿佛連太陽都失去了色彩,為這片大地蒙上了一層絕望的陰影。
遠處,隱約可見汴城高大的輪廓,但那座曾經繁華的雄城,此刻卻死氣沉沉,聽不到一絲喧囂。
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死寂。
這里,就是汴城。
大齊王朝曾經的腹心,如今的人間地獄。
三人棄了船,藏了馬,換上早已準備好的粗布麻衣,就如同三個最普通的逃難者,向著城池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越是靠近城墻,眼前的景象就越是慘烈。
道路兩旁,隨處可見倒斃的災民,他們的尸體已經干癟,如同柴薪,一雙雙眼睛空洞地望著灰暗的天空。
活下來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他們蜷縮在一切可以避風的角落,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仿佛死亡,才是他們唯一的歸宿。
謝寧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見過尸山血海,也見過生離死別。
但眼前這般大規模的,由饑餓和絕望交織而成的畫面,依舊深深地刺痛了他。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哭聲,從不遠處一個破敗的窩棚里傳來。
謝寧的腳步一頓,循聲望去。
只見窩棚門口,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正死死地抱著一個同樣瘦小的孩子,淚流滿面。
而他的妻子,則跪在地上,對著另一對夫婦不斷地磕頭。
那對夫婦懷里也抱著一個孩子,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掙扎與不忍。
謝寧的瞳孔,驟然收縮。
易子而食!
他原以為這只是史書上冰冷的記載。
卻沒想到,這一幕會活生生地展現在他眼前。
他的心中,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轟然燃起!
謝寧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間的停滯。
他看著那兩個在絕望中掙扎的家庭,看著那兩個對即將到來的命運一無所知的孩子,一股冰冷的殺意,從他的心底最深處,不可抑制地升騰而起。
這股殺意,不是針對眼前這些可憐人,而是針對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沒有立刻上前。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語和勸阻都是蒼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