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蒙山再次愣住,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伯爺,讓那個罪人去送信,你不怕他半路跑了?”
謝寧笑了笑。
“我又不是讓他一個人回去,你擔心什么?”
“讓宇文月送信回去,有三個好處。”
“第一,他身份特殊,是相國之子,由他親自帶著信回去,沒人敢怠慢,更沒人敢中途攔截。可以確保信萬無一失地送到陛下手中。”
“第二,你不覺得,讓他自己把狀告自己的信送回去,這很有意思么?”
“第三……”
謝寧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與我謝寧作對,是個什么下場。”
蒙山聽完,只覺得渾身一涼,他再度慶幸自己是謝寧一邊的。
謝寧這手段,不止是殺人,更是誅心啊。
讓宇文月這個天之驕子,以一個罪人的身份,親自護送自己的罪證回到建安城,接受所有人的審判和嘲笑。
這比直接殺了他,要殘忍一百倍!
“伯爺英明!”蒙山由衷地說道。
“去吧。”謝寧揮了揮手,“把那幾封信,和宇文月一起,客客氣氣地送上路。”
“記住,路上別讓他死了,也別讓他跑了。我要他,完完整整地,回到建安城。”
“是!”
蒙山領命,轉身大步離去。他的背影里,都帶著一股子興奮和快意。
書房里,又只剩下了謝寧一個人。
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那湛藍的天空,眼神深邃。
送走了宇文月,調來了親衛。
接下來,就是等待建安那邊的消息。
還有那位燕國皇帝,謝寧已經想好了,在等待霽洪到來的這段時間里,他就放開手腳,好好地打理打理這座屬于他的城池。
次日清晨,云州城門大開。
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簡陋馬車,在十余名神策軍騎兵的護送下,緩緩駛出了城門。
馬車的車夫,是一名神情冷峻的神策軍老兵。而馬車里坐著的,正是曾經不可一世的相國公子,大齊使團副使,宇文月。
此刻的宇文月,形容枯槁,雙眼無神,哪里還有半分昔日京城貴公子的風采。
他身上穿著的,依舊是那晚被捕時穿的黑色勁裝,上面沾滿了泥土和草屑。
手腕和腳踝上,都戴著沉重的鐐銬,隨著馬車的顛簸,發出“嘩啦嘩啦”的刺耳聲響,像是在無情地嘲笑著他如今的身份。
他的懷里,揣著一個油布包裹。
包裹里,是三封足以決定他,乃至他整個家族命運的信件。
當蒙山將這三封信交到他手上,并告訴他,他的任務就是將這些信安全送達建安時,宇文月整個人都崩潰了。
他想反抗,想怒罵,想把那些信撕成碎片。
但當蒙山那冰冷的,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時,他所有的勇氣,都瞬間煙消云散。
他似乎已經知道信里寫的什么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當他以這副狼狽的姿態,出現在建安城門口,當他親手將這些信件呈遞到李慶志和他父親面前時,將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他會成為整個大齊的笑柄。
他的父親,當朝相國宇文太極,會因為他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而威嚴掃地。
宇文家,將會蒙上永遠無法洗刷的恥辱。
“為什么……”
宇文月蜷縮在馬車的角落里,將頭深深地埋進膝蓋,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絕望的嗚咽。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會輸得這么慘,這么徹底。
他明明是天之驕子,是眾星捧月的相國公子,是前途無量的朝廷新貴。
而謝寧,不過是一個剛剛嶄露頭角的幸運兒。
可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卻像一個三歲的孩童一般,被玩弄于股掌之間,毫無還手之力。
他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馬車外的神策軍騎兵們,對車廂里的動靜充耳不聞。
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將這個人活生生地押解回建安。
為首的隊率,回頭看了一眼那在晨光中愈發顯得雄偉的云州城,又看了看遠方那通往建安的漫漫長路,眼中閃過一絲冷漠。
這位宇文副使的歸鄉之路,注定不會太平。
伯爺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們都懂。
這一路上,該有的意外,該受的苦頭,一樣都不會少。
要讓他活著回去,但絕不能讓他舒舒服服地回去。
……
建安城,相國府。
書房內,香爐里燃著上好的安神香,但宇文太極的心,卻怎么也安不下來。
他站在窗前,負手而立,望著院子里那棵已經開始泛黃的銀杏樹,眉頭緊鎖。
距離宇文月抵達云州,已經過去了十幾天。
按理說,早就該有消息傳回來了。
可至今,他派出去的信使,卻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一種不祥的預感纏繞在他的心頭。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
宇文月雖然才華有余,但心高氣傲,性子急躁,又缺乏真正的歷練。
讓他去跟謝寧斗,宇文太極其實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他真正的后手,是早已安插在使團中的人,和在燕國那邊布下的暗棋。
他原本的計劃,是讓宇文月在明面上吸引謝寧的注意力,然后由他的人,在暗中制造混亂,將衛通被劫的鍋,死死地扣在謝寧頭上。
只要謝寧任務失敗,被革職查辦,那宇文月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管使團,哪怕最后拿不下云州,只要能穩住局勢,也算是大功一件。
可現在,似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他感覺,自己仿佛在跟一個看不見的對手下棋,而對方,似乎總能提前預判到他所有的棋路。
“老爺。”
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宇文太極收回思緒,沉聲道。
管家推門而入,臉上帶著幾分古怪的神色。
“老爺,宮里來人了。”
“陛下派人來的?”宇文太極心中一動。
“不……不是。”管家搖了搖頭,“是聞太尉府上的人。”
“聞仲?”宇文太極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那個老匹夫,跟自己斗了一輩子,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派人來做什么?
“他說什么了?”
“他……他給府里送來了一份請柬。”管家說著,將一份制作精美的燙金請柬,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