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等待著張柬之接下來的話。
“陛下,此子其罪之一,便是大肆斂財,擾亂國本。”
張柬之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道:“謝寧利用所謂的詩仙名頭出版詩集,一本小小的冊子,竟敢賣出一兩銀子的高價。”
“據可靠消息,短短數月竟已斂財百萬,長此以往,文風不再純粹,讀書人皆追名逐利,國之根基,必將動搖!”
話音落下,不帶李慶志追問,張柬之繼續道:“其罪之二,私蓄家兵,圖謀不軌。”
“據可靠消息,此子在城郊莊園秘密招募了上千名退伍老兵和江湖亡命徒,日夜操練。”
“陛下,這可是在建安城外。天子腳下,他一個無官無職的侯府世子,豢養如此多的兵士,意欲何為!”
“他這是要,他這是要謀逆啊,陛下!”
最后一句,張柬之幾乎是嘶吼出來的,聲音在大殿之中久久回蕩。
謀逆二字,如同兩座大山,狠狠地壓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整個朝堂,瞬間炸開了鍋。
“什么?私自練兵?”
“天啊,這可是滅九族的死罪啊!”
“我就說他一個黃口小兒,怎么可能寫出那等詩篇,定是沽名釣譽之輩!”
“沒錯!此子鋒芒太露,心術不正,定有大奸大惡之心!”
一時間,群情激奮。
之前那些嫉妒謝寧才華的,眼紅他財富的,以及賢王和相國宇文太極一黨安插的官員,紛紛跳了出來,對著謝寧口誅筆伐,恨不得立刻將他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賈一博站在人群中,聽著這些誅心之言,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他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有鄙夷,有幸災樂禍,有探究。
每一道目光,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割在他的身上。
完了,這一次,定遠侯府徹底完了!
賈一博雙眼發直,嘴唇哆嗦,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連一句辯解的話都想不出來。
就在這混亂之中,兵部尚書,一個身材魁梧的武將,也是賢王一系的骨干,猛地站了出來。
他對著李慶志猛地一抱拳。
“陛下,此事關系到江山社稷,絕不可姑息。”
“臣懇請陛下立刻派遣禁軍,查封謝寧的莊園,將其本人捉拿歸案,嚴加審問!”
“臣附議!”
“臣附議!”
一時間,附議之聲,此起彼伏。
壓力,如同山呼海嘯一般,全部涌向了龍椅上的年輕帝王。
李慶志端坐在龍椅上,雙手緊緊地握著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看著下方那些義憤填膺的臣子,一張張或真或假的忠義面孔,眼中閃過一絲極深的冰冷。
他知道,這是沖著他來的。
這是賢王在用謝寧來試探他的底線,來動搖他的皇權。
他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
突然,一個更加剛猛的聲音,蓋過了所有的嘈雜。
“陛下!”
一個須發皆白,身形卻如松柏般挺拔的老臣,從武將隊列中跨步而出。
他沒有持笏板,而是直接跪倒在地,聲如洪鐘。
“臣,有不同意見!”
站出來的,是當朝太尉,三朝元老,執掌天下兵馬大權的聞仲。
聞太尉在大齊軍中威望無人能及,是定遠侯老侯爺謝坤的至交好友,也是看著李慶志長大的老臣,為人剛正不阿,最是重情重義。
他的出列,讓喧囂的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老太尉輕易不開口,一開口,便分量極重。
李慶志看著跪在下方的聞仲,心中微微一暖。
他知道,這位老將軍是真心在為謝寧,也是在為他擔憂。
“聞愛卿,請講。”李慶志的聲音,也柔和了幾分。
聞仲抬起頭,虎目環視一周,那銳利的目光,讓剛才叫囂得最兇的幾個大臣,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陛下,老臣以為,張御史彈劾謝寧之事,尚有諸多疑點,不可偏聽偏信。”
聞仲沉聲開口。
“其一便是斂財之說,謝寧出書,明碼標價,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若說他價格定得高,那京城米價,布價時有漲跌,是否也要將所有商賈都抓起來問罪?”
“更何況,據老臣所知,《瀚海詩集》所得利潤,大部分都歸了文淵閣,謝寧本人所得,恐怕言過其實!”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謀逆之說!”
聞仲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起雷。
“謝寧是何人?他是老定遠侯謝坤的親外孫!是為我大齊流盡了最后一滴血的忠臣之后。”
“忠烈之后,豈會行謀逆之事?這豈不是讓天下為國盡忠的將士們寒了心!”
聞仲的話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敲擊在眾人心上。
一些保持中立的官員,開始竊竊私語,覺得聞太尉言之有理。
張柬之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沒想到,連這位從不參與黨爭的老太尉,都會站出來為謝寧說話。
他不甘心地反駁道:“太尉此言差矣,知人知面不知心,誰能保證他不是借著祖輩的功勛,來行亂臣賊子之事?”
“哼!”
聞仲冷哼一聲,根本不屑與他爭辯,而是再次對李慶志叩首。
“陛下,此事迷霧重重,背后定有小人挑唆。在事情沒有查明之前,若僅憑幾句風言風語,便將忠良之后定罪,國法何在,天理何在?”
大殿之上,瞬間分成了兩派,爭吵不休。
李慶志看著下方的亂局,心中早已有了決斷。
聞太尉的出現,給了他一個完美的臺階。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不能親自下場保謝寧,但借著聞太尉的口,將忠良之后這面大旗豎起來,便有了理由。
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發出一聲巨響。
“夠了!”
帝王的怒火,瞬間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所有大臣都噤若寒蟬,跪倒在地。
李慶志緩緩站起身,目光如炬,從每一位大臣的臉上掃過。
“眾卿,都是我大齊的肱骨之臣。今日之事,關乎國本,也關乎人心。”
“朕,豈能草率定奪?”
他的聲音,冰冷而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