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不再看江大夫人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和江書瑤因為極度震驚和憤怒而扭曲的臉,側身繞過僵立當場的母女二人,徑直朝著前院的方向走去。
朝雨緊隨其后,心臟狂跳,幾乎不敢回頭。
江泠月踏出垂花門時,聽到了江書瑤崩潰的大哭聲。
婚期就在明日,江大夫人再想找人替嫁也來不及了。
江泠月長舒一口氣,是江書瑤的,她終于徹底還給了她。
上輩子江家人說若不是她替江書瑤出嫁,哪能白得一個皇后的位置,這輩子她倒要看看江書瑤有沒有那好命當皇后!
一輛半舊的青帷小車便悄無聲息地駛出了尚書府的后角門,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單調的轆轆聲。
朝雨至今不敢相信,她真的跟著姑娘出來了!
姑娘真的做到了!
她的弟弟以后可以讀書考官了!
朝雨捂著臉哽咽不已,江泠月靠著車壁,閉目養神,聽到聲音睜開眼睛看著朝雨,“等回了家,我就把你們一家子的身契給你,以后好好過日子去吧。”
“多謝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感激不盡!”朝雨跪在車廂里就給江泠月砰砰磕頭。
江泠月一把扶住她,“你冒著危險替我送信,這是許諾你的報酬,不用謝。”
朝雨紅著眼,這報酬委實太重了,他們一家子都還不起。
車子穿過漸漸喧鬧起來的街市,最終停在一條不甚起眼的巷子深處。
這里有一處小小的院落,是江泠月的家,位置偏僻,兩年未曾打理,早已破敗不堪,院門上的銅鎖銹跡斑斑,推開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揚起一片灰塵。
院內雜草叢生,蛛網遍布。
朝雨跟在江泠月身后,看著這荒涼的景象,眼中滿是擔憂:“姑娘,這……這如何住人?”
“怎么不能住?收拾收拾就好了。”江泠月言語輕快,眉眼含笑。
比起金碧輝煌的囚籠,這里更讓她安心。
這是她的家啊。
上輩子她曾無數次想起的家,今日,終于回來了。
“泠月啊,聽說你回來了。”
一道高昂的聲音驟然響起。
江泠月轉頭望去,就見江銘善帶著兩個隨從大搖大擺地闖進院門,仿佛這里是他自己的家。
江尚書的動作可真夠快,找麻煩的這就上門了。
“看看,看看!這住的是什么地方?尚書府也忒不厚道了!大伯聽說你搬出來了,心疼得緊啊!你沒個長輩依靠怎么行?快,收拾收拾,跟大伯回家去!你大伯娘都給你收拾好屋子了!”
江泠月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多謝大伯掛念,侄女在此尚好,不勞費心。”
“哎!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倔?”江銘善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帶著誘哄,“你一個姑娘家,手里攥著那么大筆產業,這多招人眼紅啊,小心有性命之憂!
跟大伯回去,叔伯們給你做主,替你打理,保管讓你安安穩穩的,將來再給你尋一門頂頂好的親事!”
性命之憂?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她?
江泠月心頭冷笑,看著江銘善道:“日月昭昭,朗朗乾坤,天子腳下即便是有小賊,想來官府也會捉拿歸案。至于婚事,眼下侄女不急。”
江銘善臉上的假笑終于掛不住了,聲音也拔高了幾分,帶著長輩訓斥晚輩的大義凜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不在了,你的終身大事,自然由我們這些做叔伯的做主,大伯已經替你看好了一門絕好的親事!”
他得意地挺了挺肚子,仿佛施舍了天大的恩惠:“城南張員外,那可是咱們這一帶有名的富戶!雖說年紀大了點,前頭留了三個孩子,可人家家底厚實啊!張員外說了,只要你點頭,聘禮這個數!”
他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晃了晃,唾沫橫飛,“足足三千兩!有了這筆錢,正好給你大堂兄在衙門里謀個更好的差事鋪鋪路!你大堂哥有出息,你在婆家的日子也好過不是。”
三千兩?把她賣給一個拖著三個兒子的老鰥夫,去填她那個沒有真才實學只知道拿錢鋪路的廢物大堂兄的窟窿?
江泠月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只是抬眼,靜靜地看向大伯那雙寫滿貪婪和算計的小眼睛。
“張員外?”她輕輕重復了一遍,語氣平淡得聽不出喜怒,“大伯真是費心了。”
江銘善見她沒有反對,以為她懾于長輩威嚴不敢反抗,心中很是得意。江尚書還說讓她小心這丫頭,一個丫頭片子罷了,還不是要聽他的話。
“不過,”江泠月話鋒一轉,聲音陡然冷了下來,如同冰珠砸落玉盤,“大伯,大堂兄知道這件事情嗎?”
江銘善眼睛一瞪,“這跟你大堂兄有什么關系?你的事情大伯做主就足夠了。”
“大堂嫂的父親,可是北城副指揮使,聽說想來看重官聲,若是知道大伯搶奪侄女家產,賣了侄女給大堂兄買官,不知道孫副指揮使會如何看待大堂兄?”
江銘善臉色一沉,“你這丫頭滿口胡言,我說了這件事情與你大堂兄沒有關系。再說,你大堂兄可是他的女婿,做岳父的自然希望女婿更好不是。”
“大伯若是這樣說,那我遇到大堂嫂可要親口問一句,她丈夫的前程卻要賣堂妹換來,看她臉上掛不掛得住,丟不丟得起這個臉!”
“你敢!”江銘善對這個兒媳婦很是滿意,可不想兒媳婦因這點事情跟兒子鬧別扭。
“我當然敢!大伯,你是不是還忘了些事情?”
面對豺狼,就得亮出自己的尖刀,不然真以為她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
她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江銘善和他身后兩個面露兇相的隨從,那眼神銳利如刀,竟讓久經市井的江銘善心頭莫名一凜。
江銘善對上江泠月這狼一般的眼睛,心頭一虛,不由想起江尚書的話,這丫頭果然有點邪門!
那又如何,他是長輩,她就得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