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月跟江尚書和蚌相爭,他從中漁翁得利,兩邊吃也不是不行。
江泠月說得對,輸了他又不損失什么,若是成了兒子進國子監,這可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
至于江尚書,官威足,架子大,只說讓他壓住江泠月,可還沒說給什么好處。
“你想要什么?”江繼善念頭一閃有了決斷,看著江泠月問。
“一家人,何分彼此?”江泠月微微勾起唇角,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只是侄女如今還未安頓下來,諸事繁雜,又恐大伯那邊……心有不甘,再來攪擾。三叔是明事理的長輩,幫侄女擋一擋大伯的無理取鬧,讓侄女能安心做事即可。”
話說到這份上,江繼善哪里還不明白?這是要他站隊,用他壓制住江銘善那頭蠢驢!
不過是壓著大哥些日子,換兒子一個可能鯉魚躍龍門的機會,這買賣,他做了!
“泠月放心!”江繼善立刻拍胸脯保證,語氣斬釘截鐵,“你大伯那邊,三叔自會去說!他若再敢來你這里胡鬧,三叔第一個不答應!你只管安心住下,該做什么做什么,萬事有三叔為你做主!”
“多謝三叔。”江泠月垂眸,掩去眸中的冷嘲。
送走江繼善,江泠月臉上帶了幾分疲憊。
拉攏江繼善,不過是權宜之計,暫解燃眉之急。江繼善是毒蛇,江銘善是蠢狼,而江尚書才是真正盤踞在云端,隨時可能降下雷霆一擊的猛虎!
她今日撕破臉皮,手握對方致命的把柄,江尚書絕不會善罷甘休。
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對上堂堂吏部尚書,無異于蚍蜉撼樹。她需要一個更強硬的靠山,一個足以讓江尚書忌憚、甚至不敢輕舉妄動的靠山!
她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名字,謝長離。
天策衛指揮使,皇帝手中最鋒利、也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一把刀。
執掌詔獄,監察百官,權勢熏天,在朝中與首輔王諫分庭抗禮,是真正能直達天聽、讓百官戰栗的人物。
上一世趙宣曾罵他性情冷酷,狠辣無情,不擇手段,即便趙宣罵他千百遍,但是謝長離最終還是從趙宣手中成功保全自身。
滿朝都在等著趙宣卸磨殺驢,兔死狗烹,可謝長離照舊安穩如山。
若能得他庇護,江尚書絕不敢再動她分毫!
可……接近謝長離,談何容易?
江泠月蹙眉沉思,指尖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劃過
前世模糊的記憶碎片在腦中翻涌,謝長離的祖母與端嘉長公主是手帕交,端嘉長公主是當今圣上的同胞姐姐,地位尊崇無比。
長公主有個最疼愛的孫女,蘊怡郡主。
只要搭上蘊怡郡主這條線,端嘉長公主壽辰那日,謝長離必會前去道賀,只要她能出現在壽宴上,就有機會見到他。
這無疑是一步險棋。
可這步棋,她非走不可。
有了主意,江泠月心就安定下來,她拿出朝雨一家子的身契遞給她,“從此后,你們自由了,回去吧。”
朝雨接過身契,看都沒看跪下就磕頭。江泠月沒來得及拉住她,就聽到了“砰砰”的聲音,定睛一看額頭都腫了,這也太實誠了。
她把人拉起來,轉頭從自己的匣子里拿出兩錠銀子給她,“給你弟弟讀書用。”
朝雨忙推回去,“奴婢未立寸功,不能收。姑娘以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可不能手太大。”
“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弟弟的,讀書開銷大,既是讀書的好苗子,就不要因錢財耽擱。”江泠月看著朝雨,“你們一家子以前在尚書府當差,每月有月錢,現在雖有了自由卻沒了差事。重新找謀生的差事也需要時間,手里有錢心不慌,拿著吧。”
朝雨接銀子的手都在抖,這次沒有拒絕,紅著眼走了。
江泠月挽起袖子收拾宅子,這些活兒在圈禁的那幾年都做熟了。
一間屋子還沒掃完,就聽著外頭熙熙攘攘的,她走出去一看,愣了一下,見朝雨帶著五六口子人回來了,手里拿著掃把,盆子,鏟子等物,先給她磕了頭,二話不說就開始干活。
江泠月:……
這是唱的哪一出?
"姑娘,這是我爹娘跟大哥大嫂,過來給您搭把手收拾宅子。"朝雨抹了把額角的汗,滿面笑容地解釋道。
江泠月冷硬的心,這一刻難得有些暖意襲上心頭。
朝雨一家子都是勤快利落的人,不過短短半個時辰,這一進院的小宅子便被收拾得窗明幾凈,就連灶房都洗刷得干干凈凈,大銅壺架在爐子上,正燒得滾開,水汽氤氳。
"姑娘,您這兒……缺不缺人?"朝雨仰頭笑盈盈的問道。
江泠月喝著朝雨娘楊氏剛沖好的熱茶,目光落在朝雨臉上,緩緩道:"人,自然是缺的。"
"我娘以前在尚書府做管事媽媽,手腳麻利,能料理內宅雜事。我哥在門房當差多年,外頭的事熟門熟路。"朝雨語氣懇切,"姑娘您瞧,他們合用嗎?"
江泠月瞬間明白了朝雨的意思,抬眸問道:"你們家,這是商量好了?"
"我爹說,姑娘孤身在外,身邊沒個可靠的人不行。"朝雨老實回話,"我爹要管著我弟弟讀書,我大嫂料理家里的事照看我侄子侄女。我跟我娘還有大哥,還是想把身契交給姑娘,以后就在姑娘身邊當差。等哪日姑娘身邊有了更得力的人,再打發我們走便是。"
江泠月心中微動,她如今這般境況,朝雨一家子竟還敢跟著她,這份情義,實屬難得。
楊媽媽管內院,朝雨哥周福生在外跑腿,朝雨留在她身邊伺候,想得周全,做得也細致,為了讓她安心,竟還主動將身契交出。
江泠月心頭掠過一抹嘆息,果真是仗義每多屠狗輩。
"你們若信得過我,便留下吧。"她確實需要人,更需要忠心可靠的人。
周大海帶著兒媳張氏給江泠月磕了頭,便先回家去了。楊媽媽則帶著兒子周福生、女兒朝雨留了下來。
楊媽媽做事果然勤快利落,兒子女兒被她使喚的團團轉,愣是不許江泠月動一根手指頭。
等江益與江勤兩兄弟趕到時,江泠月已悠然坐在院中,一邊品著茶,一邊翻看著書,桌上那只甜白瓷碟里,還擺著從一味齋買來的精致點心。
兩兄弟身后跟著兩個仆役,拎著兩個大籃子,里面裝滿了瓜果蔬菜、米面糧油。原以為這里會是一片臟亂景象,哪想到竟是這般井井有條。
江益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示意仆役將東西送到廚房,而后走到江泠月面前,將一個油紙包好的巴掌大紙袋輕輕放在石桌上。
江泠月目光在那紙袋上停留片刻,眸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恍惚,里面裝的,是她以前最愛吃的街角那家店的芝麻燒餅。
她收回目光,看向江益。
這是……想跟她打感情牌?
可惜,她早已不吃這一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