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悅的腳步一頓。
她的母親,長公主顧飛瓊,終于露面了。
“見過母親。”
顧悅垂眸,掩去眸底翻涌的冷意,平靜地行了禮。
規規矩矩,沒有絲毫出錯。
有著圣上的關照,她完全可以不向任何人行禮,不過現在的顧悅還沒打算讓人捏著把柄生事。
“你還知道本宮是你的母親?”
“這些年你不在京城,若是沒有你兄長和妹妹他們在本宮面前盡孝,本宮只怕心中郁結,況且你妹妹自幼身子就弱,與你不同,你兄長偏疼她幾分也是理所當然。”
長公主看著顧悅,面色有些不虞。
多年未見,少女抽條式的長大了,連那張臉都帶了幾分傾城絕色的跡象,若是再長大些,怕是更難掩其風華。
她不喜,也不打算讓她越過這府里頭的任何人,更遑論她如今想壓自己一頭。
“不過是兄妹之間的小吵小鬧,你就鬧得滿城風雨,實在不成體統,去跟你兄長和妹妹道歉,這事就此作罷。”
顧悅眨眨眼。
父母偏心,重活一世的顧悅心里很清楚,但這一刻,眸底仍忍不住有一絲恨意泄出。
不問青紅皂白,只讓她認錯道歉。
她想不明白,長公主到底是有多厭惡自己,才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番話來。
但她知道,她很好,不被他們喜歡不是自己的錯,所以她選擇直白地開口質問。
“金娘子說,是母親當初親自點頭將我送給她試毒,而這些年我身上取的骨血,也都被煉成藥拿給楊婉儀養身子,這些……母親可知情?”
站在顧悅身后的于嬤嬤心頭一跳。
這些事,顧悅從未在太后面前提及,所以小郡主根本不是被人擄走,而是被長公主舍棄了?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長公主難得冷了臉,心底莫名的劃過一絲慌亂,“那金娘子是何人?你就這樣聽信旁人的挑唆,懷疑自己的生身母親?”
上一世也是這樣。
哪怕金娘子都入了府,她這位母親也是一副無辜不知情的模樣,可當顧悅向她求救時,又被她親手推進了深淵。
“既然母親不知,那便是下頭那些人欺上瞞下。”顧悅平靜地開口,“敢怠慢欺瞞主子,罪大惡極,于嬤嬤,讓人拉出去杖斃?!?/p>
當年跟著她離京的,不是府里頭那些主子的親信,也是與他們沾親帶故之人。
顧悅在太后那養傷的時候,特地借了人手把那些下人從老宅抓回了京城。
可笑那些人醉生夢死,根本不知道死期已至。
“是,郡主?!?/p>
于嬤嬤一揮手,幾個侍衛已經從抬進府的箱子里拖出了幾個半死不活,惡臭熏天的仆從,很顯然先前就已經用了刑。
其中一人瞇起腫脹的眼睛,一眼看到長公主身后的王嬤嬤,頓時張大嘴巴,拼命掙扎。
侍衛動作麻利地把人拖了下去,不遠處很快就傳來模糊不明的慘叫聲。
“母親下次還是要擦亮眼睛,莫要被人蒙騙了才是。”顧悅掃了一眼臉色鐵青的王嬤嬤,淡淡地開口,“自己女兒被送出去當藥引子都不知情,誰信呢?”
長公主蹙眉。
她認出了那幾個是當年把顧悅送去金娘子處的仆從,其中一人還是王嬤嬤的侄子,方才她瞧得清楚,人早已被割了舌頭。
如今顧悅要杖殺他們,她也沒理由攔著。
太后的人在,她對此事只能永遠都不知情。
“這些年你可能受了苦,但剛得了封號就隨意動用私刑,杖殺下人,未免讓人覺得殘暴?!?/p>
長公主見王嬤嬤面上焦灼卻不敢多嘴求情,很是滿意,所以倒是不介意開口替他們留條命。
“本宮知你最是心善,不過是幾個犯了錯的下人,發賣出去便罷了,何必徒增血債?!?/p>
顧悅有些想笑。
她心善?
不,她十分記仇,而且睚眥必報。
那些人在顧悅毒發的時候故意將藥扔進狗盆,賭她會不會與狗爭食。
看她寧愿忍受毒發之痛也不愿意屈服,便狠狠地虐打她,竹條都抽斷了不知多少根……
如今,她不過是下令杖斃,已經是便宜他們了。
顧悅不說話,于嬤嬤自然不會讓人停手。
“姐姐,你怎么能頂撞母親,傳出去也對你名聲有礙?!?/p>
楊婉儀趁機起身跑到了長公主的身后,語氣期期艾艾,那雙眼睛里卻滿是憤恨。
“能得母親親自教導,是我們往日求不來的福分。”
“這福分你好好留著吧?!鳖檺傕托Γ把燮ぷ舆@么淺,母親到底是怎么教出這等廢物的?”
“本宮怎么會有你這般肆意妄為、漠視人命的孽障!”
外頭的慘叫聲消失了。
長公主眸子只剩下厭惡,還有幾分殺意。
“王嬤嬤,給本宮掌嘴!好好教教郡主規矩!”
“是,長公主。”王嬤嬤上前,邊揚手邊開口,語氣中帶著徹骨的恨意,“得罪了,郡主?!?/p>
可下一刻,顧悅已經抬起左手,一塊玉質令牌垂落。
王嬤嬤的手僵在半空中不敢再動半分,滿臉驚懼不定,瞧著滑稽萬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全天下僅此一塊,也是帝王從不離身的紫玉龍紋令,如今就這么出現在了顧悅的手中,哪怕高貴如長公主,見到之后也不敢不跪。
見此令猶天子親臨。
顧悅忽然就笑了。
她故意在太后面前提及太后給她的令牌不起作用,所以隨圣旨而來的,是皇帝的玉令和口諭。
這一刻,她知道太后與皇帝好歹是有真心在的,不管這疼愛有幾分愧疚亦或者其他,都不要緊,只要能為她所用,就足夠了。
所以說,任何事,不試試怎么知道行不行?
破釜沉舟,足矣。
“圣上口諭,七日后的我被封郡主的賀宴他會親自前來,還請母親好生操持才是。”
特地讓欽天監算的好日子,豈能辜負君恩?
“謹遵圣諭?!?/p>
長公主臉色極其難看。
顧悅手里有皇上的令牌,卻一直沒有拿出來,分明是知曉自己會出面敲打她,所以從一開始她就算到了這一步,故意為之!
長公主瞧著少女的眼神第一次多了幾分忌憚,卻不得不低頭應了。
“看著二小姐,讓她跪滿兩個時辰?!?/p>
顧悅可沒打算就這么放過跳梁小丑楊婉儀,如今手握皇令,她更是有恃無恐。
“時候不早了,母親回去歇著吧,悅然告退?!?/p>
“母親莫要與姐姐置氣。”眼見著顧悅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楊婉儀還不忘討好似地長公主面前上眼藥,“姐姐心中有怨,只要她能消氣,我跪著便是……”
長公主冷眼瞧了楊婉儀一眼,一甩衣袖扭頭就走。
“廢物?!?/p>
精養這么多年,連流落在外多年的顧悅都比不過,當真是沒用的東西!
楊婉儀頓時臉色煞白,一時間六神無主,連被人按著跪在地上都沒有回過神來。
她如今最大的依仗便是身為長公主的母親。
若是連母親都厭棄了自己,那她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