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然,不得放肆!”
長公主的目光落在了顧悅的身上。
少女神色嚴肅,脊背挺直,站在那里仿若傲然的青松。
哪怕她明知道說出這番話會惹天子震怒,可依舊沒有半分妥協之意。
而自己,因著剛才被皇上責罵,匐跪在地,發髻凌亂,瞧上去與顧悅好似鮮明的比對。
這一刻,長公主的心好像被一把刀狠狠地剜了一下,突然厲聲呵斥。
“太子的事,皇兄自有決斷,哪里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簡直是胡鬧!”
“還不快些跪下跟皇兄認錯!”
“舅舅。”顧悅不理會長公主,只是目光清澈地看向皇上,沉聲問道,“太子是儲君,難道就該為了排除異己草菅人命嗎?”
“御史的折子,舅舅已經看到了,難道舅舅要等到那些老臣撞柱死諫,才愿意處置太子?”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自古以來,天子都曾下過罪己詔,難道儲君犯錯就可以不被追究?”
“顧悅!”皇上猛然拍了桌子,聲音倏然抬高,“你這是在質疑朕處置不公嗎?”
天子之怒。
顧悅抿了抿唇,跪了下去,平靜地開口,“悅然不敢。”
又是這句話。
不是沒有質疑,而是被他逼迫,所以不敢承認自己就是在質疑此事不公。
皇上的心口起伏不定,盯著跪在殿中的顧悅,好半晌沒有開口。
一時間,整個御書房都陷入了寂靜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皇上終于開了口。
“滾!”
顧悅行了禮,轉身就走,沒有半點遲疑。
長公主和皇后對視了一眼,到底沒敢再開口,安靜地退了下去。
皇上盛怒之下,她們若是再求情,只怕適得其反。
唯獨蕭燼沒有動。
皇上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蕭燼問道,“硯卿,太子的事,你覺得該如何辦?”
“平息民怨。”蕭燼坦然說道,“皇上,悅然郡主說話直白,但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事實。”
太子已經失去了民望,這對于儲君來說,是大忌。
皇上捏了捏眉心,只道,“朕明白,可是悅然不該把事情鬧大。”
蕭燼垂眸不語。
如果顧悅不把事情鬧出來,那么事情的結果與以往不會有太大的區別。
可對于顧悅來說,不是她死就是他亡的結局,為何要退讓的人非得是她呢?
“朕的確疼悅然,可太子是朕的兒子。”皇上幽幽地開口,“若是罰了悅然,到時候太后必然又要責怪朕,可朕又何嘗不為難?”
“皇上,也并非只有太子這么一個皇子。”蕭燼平靜地說道,“而且皇上正值壯年,就算再培養一位儲君也并不遲,如郡主所言,此事牽扯數十家貴女清白聲譽,御史臺不會就此作罷。”
彈劾不過才是剛剛開始。
若是皇上遲遲不做出選擇,那么那些死忠的臣子是真的有可能血濺朝堂。
“此事,交給你去審吧!”良久,皇上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查清一切之后,來見朕。”
蕭燼應了。
他很清楚,皇上將事情交給了他,意味著太子再無翻身的可能。
“顧悅!”
另一邊,皇后和長公主追上了顧悅。
“你是不是瘋了?”
“當初你與楊家決裂,又與本宮斷絕關系,現在又想毀了太子,這對你來說到底有何益處?”
顧悅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她們,似笑非笑地應聲,“圖我高興,如何?”
“你……”
長公主差點被氣得仰倒。
她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從沒有想到竟然是這個理由。
“郡主。”皇后此刻看上去倒是十分平靜,只道,“本宮以一座礦山,換太子一條命,還請郡主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如何?”
皇后的母家實力雄厚,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顛覆的,所以她篤定顧悅不會與她撕破臉。
長公主猶豫了下,也開了口,“本宮也可以拿十間鋪子,只要你放過太子。”
所有人都很清楚,太子的這些事都是顧悅宣揚出去的。
若是顧悅改了口,也許就有轉機。
顧悅笑了,問道,“你們想讓我怎么做?”
“只要你承認,太子的事是你一手謀劃,那些山匪也并非逃兵,只是你雇來陷害太子的而已。”
皇后眼睛一亮,立刻說道,“從始至終,此事只是你不滿太子與你生分,才折騰出來的一場鬧劇,太子只是無辜被中傷,如何?”
這世上,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主要有人愿意認錯頂罪,自然天下太平。
“那些山匪可是害了那么多貴女。”顧悅淡淡地說道,“我若是這么說,豈不是自找麻煩?”
“不會的,到時候就說這伙山匪只是你雇來的村民,并非先前那些心狠手辣的匪徒。”
皇后以為顧悅已經動心了,眉宇間也多了幾分輕松之意。
“悅然,你是姑娘家,即便損了名聲,大不了離開京城遠走高飛,這些事很快就會被人忘掉,只要你手里有銀子,自然也沒什么可發愁的。”
“待到風聲過去,本宮自然會把你再接回來,如何?”
顧悅看向長公主,揚眉問道,“長公主也覺得這么做合適?”
“這個主意不錯,只要太子沒事,以后自然也不會虧待你。”長公主點頭道,“你可以放心,即便沒了王爺這門親事,本宮日后也會為你尋個不錯的夫君。”
顧悅笑得前仰后合。
長公主和皇后的臉上都浮現出一絲不耐。
好一會,顧悅才停住了笑,眸光慢慢冷了下來,毫不客氣地說道,“皇后緊張太子,我能理解,可長公主你到底在緊張什么?”
“怎么,顧瑀是救過你的命嗎?”
“還是說,這里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胡說什么!”
察覺到皇后有些疑惑的視線,長公主蹙眉,冷聲開口。
“悅然,你以為你現在是郡主,跟王爺有婚約,就能為所欲為嗎?”
“一旦皇上厭棄,到時候你將一無所有。”
“任何東西,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但你也不要得寸進尺,否則,竹籃打水一場空,到時候你哭都沒地方哭!”
“你們就不必白費功夫了。”
顧悅笑了。
只是那笑容中多了幾分令人膽寒的恨意。
“別說哭了,就算是下地獄,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將顧瑀拉下去,讓他替我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