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兒,有些事,急不得。”太后微微閉了閉眼睛,隨后看著顧悅低聲道,“現在殺了他,只會讓你跟皇上之間生了嫌隙。”
顧悅沉默不語。
自從顧瑀下獄,她的恨意就在內心深處肆意翻騰。
如果不是念著蕭燼的情義,她甚至都想過要去牢里給他下個蠱,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是當初楊昀死的時候,蕭燼就已經察覺到了端倪,雖然沒有跟她挑明此事,可她也不愿讓他為難。
畢竟顧瑀還是儲君,若是她真的對他出手,到時候出了事,蕭燼自然首當其沖被問責。
可這些,并不代表她能接受他能逃脫。
“皇祖母,一定要如此嗎?”
好一會之后,顧悅才幽幽地開口。
“其實,我并不介意舅舅會如何想,若是他要怪我,大不了我自此不再回京便是?!?/p>
“悅然,不要說氣話?!?/p>
太后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繼續開口勸說。
“你要知道,顧瑀到底是皇上的兒子,他現在氣頭上,就算罰了顧瑀,也不會覺得有什么?!?/p>
“可若是顧瑀死了,那以后他回過神來后悔萬分的時候,遲早要把這筆賬算到你的頭上來,你們之間隔著一條人命,到時候就再無調和的可能?!?/p>
“而你,難道真的愿意就為了這么一個人背井離鄉,徹底不再回來?”
“悅兒,天下之大,你可以想去任何地方,但絕不能是因為某個人被迫而去選擇自己的人生?!?/p>
“我明白了,皇祖母的意思是,等到此事風波過了,舅舅還是會心軟?!鳖檺偵钗豢跉?,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現在還不是下死手的時候,留他一條命,不代表以后不要他的命。”
“悅然,他不是會心軟,而是一直都在心軟。”
“父子一場,他也是真心將顧瑀當做儲君培養的,這心里頭怎么可能不在意?”
太后握著顧悅的手,好像在給予她力量。
“如哀家所言,若是他真的后悔了,到時候只會記得當初是你把事情鬧大,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選擇,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p>
天子心思難測,生與死,不過是他的一念之間。
可這世間,難保不會有遺憾。
一旦遺憾成了心頭的悔恨,就自然會有怨懟。
不是對己,就是對人。
顧悅明白了太后的意思,點頭道,“好,我聽皇祖母的?!?/p>
“好孩子?!碧竺嗣檺偟陌l,臉上終于帶了幾分笑意,叮囑道,“這幾日你就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太子的事也不要再插手,剩下的,哀家會替你辦妥。”
這是擔心顧悅會因為此事成為眾矢之的。
顧悅點頭應是。
對于真心疼愛自己的人,顧悅素來乖順。
而且,該做的她都已經做了,至于結果,就看天意如何了。
太后并未久留,馬不停蹄地進了宮。
御書房里燈火通明。
蕭燼立在皇上身邊不遠處,見到太后出現,恭敬地行了禮。
“皇上,太子的事不宜耽擱?!碧箝_門見山,沉聲道,“朝堂之上已經對太子起了不滿之心,若是皇上執意要護著太子,只怕后患無窮。”
“皇后去求了母后?!被噬咸ы粗蟮溃岸负笥秩ヒ娏藧側唬负竽皇峭耍髮m不得干政的規矩?”
只要皇上想知道,就沒有什么事能瞞得過他。
可當人人都逼著他去懲治顧瑀的時候,皇上的惱意更甚。
身為天子,他憑什么要聽旁人的?
難道他一個皇帝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
“皇上?!碧笞允橇私饣噬系男宰樱⑽@了口氣道,“皇上是天子,掌握生殺大權,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太子不過是被下頭的人蒙騙了而已?!被噬洗鬼渎暤?,“悅然知不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亂子?她現在可知錯了?”
蕭燼躬身行禮,平靜地說道,“皇上恕罪。”
“硯卿,朕不是在說你?!被噬香读算叮摲隽耸挔a一把才道,“就因為你與悅然有婚約,所以你也縱著她鬧騰?楊氏一族那么多人,說抓就抓,而且全都是官身,這讓百姓怎么看朕?”
自己教導出來的儲君廢了。
連帶著當初因著楊懷遠提拔上來的楊家人,屁股下頭竟然沒有一個干凈的。
作為天子,難道他的臉上有光嗎?
楊家這些人也當真是廢物!
一群蛀蟲!
“寒骨衛是你的,說給悅然就給了,硯卿,你寵得太過了!”
“皇上,他們的婚約是你親自定下的,硯卿護著悅兒有何不對?”
太后看不過皇上遷怒蕭燼,提醒道,“若是他不疼悅兒,哀家恐怕還要好好考慮下這婚約作不作數。”
“母后,你知不知道,御史臺彈劾的不僅僅是太子,現在連硯卿都被連累了!”
皇上似乎很是惱火,怒聲開口。
“硯卿做事素來穩妥,這些年御史即便彈劾,也只是說他手段狠辣,可從來沒有說過他仗勢橫行,色令智昏!”
“寒骨衛出現在哪,就代表硯卿知情,他當眾就送了悅然,把寒骨衛當成什么?”
“討好女子的手段嗎?”
“這一切,都得拜悅然所賜!”
說到這里,皇上直接將手中的茶盞砸在了地上。
上好的瓷器瞬間四分五裂,里頭的茶水濺到了蕭燼的衣擺上,暈染出一片茶漬。
蕭燼心里頭微微嘆息了下。
這衣衫還是顧悅特地讓人送到府上的禮物。
今日本來特地穿給她看的,雖然她好像沒有在意到這一點,但是這么弄臟還真是可惜了。
“皇上,臣自為皇上做事以來,從未想過旁人會如何說?!?/p>
雖然心里想了很多,但是蕭燼依舊十分冷靜地開口解釋。
“對臣來說,他們說什么并不重要,因為臣很清楚,皇上信任臣,所以臣又有何懼?”
“你現在萬事以悅然為先,朕怎么敢信任你?”
皇上并不吃這一套,目光落在蕭燼身上,冷聲開口。
“一把鋒利的刀,如今握在了別人的手里,到時候是否會捅朕一刀尚未可知?!?/p>
“蕭硯卿,若是朕與悅然他日必須死一個,你會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