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松沒有半點反應,可是藏在衣袖中微微顫抖的手泄露出他的恐慌與驚懼。
他不過是個沒用的廢物而已。
曾幾何時,他心比天高,以為自己定然能成為最好的父母官,讓百姓安居樂業。
結果,他連國子監那一關都沒有撐過去。
都已經廢了的人生,他還掙扎什么呢?
一念至此,盧松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的肩膀垮了下去,好像所有的精氣神都被徹底抽了個干凈。
“這不就好了?”何營恩一眼就看出來盧松的變化,當下滿意地笑道,“早些時候你若是識時務,何苦受這些罪?”
“你放心,跟著爺,爺也不會虧待你。”
暗室里,看到這一幕的楊燁頓時氣得怒火沖天。
少年如同一陣風一般消失在了外間,隨后盧松所在的房間外頭傳來一陣哀嚎聲,雅間的門被楊燁一腳踹開。
“少年氣是不可再生之物。”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出現在暗室中的蕭燼抱著手臂,笑著說道,“你這弟弟當真是疾惡如仇。”
“若是換做你我,大抵會考慮做了此事會有什么好處。”顧悅也笑,起身說道,“今日請王爺過來,就是要讓王爺看一出好戲,還望王爺稍候。”
蕭燼點頭,看著顧悅離開,隨后轉頭看著盧松那雅間的動靜。
他想,顧悅先前布下的網,想來今日也該收了。
而楊燁并不知道這些,只知道原來他曾經的好友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所以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人被毀掉。
“你們做什么?”楊燁踹開門的瞬間就沖了進來,一把拉起盧松,將他擋在身后,怒視著何營恩,只道,“松白兄與鶴一兄也算是同窗,你們作為長輩如此欺辱他,未免也太過分了!”
盧松被人突然拽起來,整個人反應都有些慢,當他的目光慢慢落在楊燁身上時,臉上多了幾分復雜的神色。
明明先前還因為自己害人對自己失望,可這會又沖進來救自己。
多年未見,這個少年依舊是熱血良善。
而他,卻早已經滿身泥濘。
“哪里來的混小子,竟然敢在這里大呼小叫?”
陳莊本來就喝了不少酒,這會又被打斷了興致,再側頭看到門口自己人都被楊燁給打了,當下拿起身邊的酒盞就砸了過去。
楊燁當年跟陳鶴一同窗的時候,還是個孩子,這兩年早就抽條,竄了個子,在加上甚少在京中出現,所以陳莊一時沒有認出來他的身份。
至于何營恩,那就更不可能知道。
畢竟他們府里頭讀書最厲害的也不過是送去做了太子伴讀,壓根就進不了國子監。
“分明就是你們做得不對!”楊燁躲開了酒盞,怒聲道,“松白兄雖無功名在身,但也不能任由你們欺辱,松白兄,我帶你走!”
說話間,楊燁已經轉身抓住了盧松的手臂,一邊往外走一邊開口。
“這件事我一定會跟鶴一兄說明白,到時候讓他們給你道歉!”
“站住!”
“當老子這里是什么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何營恩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人擋在了門口,虎視眈眈地看著楊燁和盧松。
“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竟然敢來壞我們的好事,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把人按住,打!”
“等下!瞧著這小子倒是有些眼熟。”陳莊瞇了瞇眼睛,搖搖晃晃地起身,打量了楊燁一番,若有所思地問道,“你跟鶴一是同窗?”
“我與鶴一還算相熟,曾經在府里頭見過,也隨他稱一聲三叔。”楊燁擋住盧松,看著陳莊說道,“若是松白兄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得罪了三叔,還請三叔高抬貴手,莫要跟我們小輩計較。”
“還是說,松白兄欠了三叔的銀子?”
“我可以替他還。”
“還?”陳莊喝酒喝得眼花,到底沒看出來楊燁是誰,聽到他這么說,忍不住嗤笑一聲,揚眉問道,“他欠了爺兩千兩,你也要替他還?”
楊燁一驚,下意識地轉頭去看盧松,畢竟任誰也想不到他怎么可能會欠下這么多銀兩。
“此事是我大意了。”盧松實在是不愿意看到楊燁失望的眼神,下意識地解釋道,“先前國子監的幾個同窗尋了我,說有了一本萬利的生意,還說只要拿出五十兩就能賺回來一百兩……”
盧松越說,聲音越小。
一開始的確是賺了,他拿了五十兩換回來一百兩,一百兩換回來二百兩……循環往復,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拴住的時候,一切都太晚了。
“三叔,你竟然在京城放高利?”顧不上罵盧松貪小便宜吃大虧,楊燁立刻扭頭去看陳莊說道,“這是官府明令禁止的,若是真的去告官,只怕三爺未必能討得了好。”
“哈哈哈……”
聽到楊燁的話,陳莊和何營恩都忍不住放聲大笑。
“還真是個傻小子,竟然拿這種約定俗成的事來威脅我們,你若是去告官,那你這位松白兄只怕也保不住命了,你要不要問問他都做了什么?”
“明明是你們逼我的!”
盧松幾乎是嘶吼出聲。
明明他一直都在努力干干凈凈地活著。
可這些人,為了他們的一己私欲,故意一步步毀掉自己,然后逼著自己對他們感恩戴德。
憑什么呢?
他是個普通人不錯,難道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何營恩沒了跟他們閑聊的興趣,當下揮揮手說道,“別跟他們廢話了,來人,把人按住打!”
“你們敢!”
楊燁下意識地護住盧松。
他這次沖出來的太著急,竟然什么都沒有帶,以至于現在只能赤手空拳地跟他們斗。
這讓他格外懊悔。
人做事,果然不能太沖動。
“啊!”
就在那仆人揮舞的棍子要落在楊燁身上的時候,盧松下意識地將他護在了身下。
他本就挨習慣的,不要緊的。
只可惜,下一刻的慘叫是從對方口中聽到的。
二人同時抬頭,卻看到那仆人的手腕被一支袖箭貫穿,鮮血淋漓。
“我這弟弟不過是要個人而已。”
顧悅轉動著手里的箭矢,緩緩走了進來,掃了一眼陳莊和何營恩,似笑非笑地開口。
“怎么……諸位是瞧不上長公主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