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過來月余,無名對自身的處境以及自身一脈的宿命和歷代石女的經歷都有所了解。于是今日她決定走出家門,去附近的鎮子上逛逛。
坐著馬車,帶著兩個丫鬟晃晃悠悠的就出發了。
無名踩著繡鞋踏上青石板路時,裙擺被巷口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繡著幾何紋樣的襯裙——這是她用穿越前審美改良的款式,惹得身后兩個丫鬟小聲驚嘆連連。
“小姐,您看那糖畫攤!”桃紅指著街角,竹簽上的龍鳳在陽光下泛著琥珀光。
無名眼前一亮,剛想邁步,卻被竹青拉住:“小姐你慢些,步子要小,腳步要輕,當心裙擺沾了灰。”
她無奈回頭,看著一個梳著垂掛髻一個梳著雙平髻,一臉緊張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怕什么,出來玩就是要自在些。”
說著便快步走到攤位前,指尖輕點:“老人家,要個兔子的。”
老藝人抬眼打量她一身新奇衣裳,卻見這位大小姐沒半分架子,還笑著問能不能多加兩顆“愛心”糖珠——那形狀古怪,卻讓老藝人覺得新鮮,手起勺落,一只銜著紅珠的兔子便成了。
再給她們倆也分別做一個,無名指著身后正欲掏錢的竹青二人對著老人說道。
二人連連擺手拒絕,卻在無名假裝不悅的眼神下選擇了妥協,二人要了一條蛇和一個桃子。
三人手拿著糖畫又轉進了布莊,無名對著一匹水藍暗紋的料子出神。
桃紅以為她要做新衫,她卻搖頭:“這料子做窗簾絕對好看好看,再配個同色系的紗簾……”
話沒說完,見掌柜瞪圓了眼,才想起這地方哪有“窗簾”的說法,忙改口:“做……做幾扇屏風絕對不錯。”
日頭當中時,三人手里已拎滿了東西:竹青捧著剛買的桂花糕,桃紅懷里塞著小姐說能“提神”的薄荷糖,無名則把玩著一串琉璃珠子,看它們在夕陽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這是光的折射還是光的反射來著?達利園…哦不是,丁達爾效應是什么來著…”無名看著光自言自語的說著,讓后面的青紅二人一度認為小姐是撞邪了。
路過胭脂鋪,她突然想起什么,拉著丫鬟進去,指著那盒玫瑰膏道:“這個,還有那個珍珠粉,都包起來。”
回府的馬車里,桃紅忍不住問:“小姐今日怎么對這些小玩意兒這般上心?”
無名望著窗外掠過的燈籠,嘴角彎起:“日子嘛,總得有點自己喜歡的顏色才好。”
車外午市漸起,叫賣聲混著絲竹聲飄進來,她輕輕轉著腕間的玉鐲,忽然覺得這穿越的日子,似乎也能過出些不一樣的滋味來。
“啊…小青小紅,我餓了!我們先不回府了,先在這鎮上找家飯店填飽肚子吧!”無名有氣無力的靠在馬車上,對著坐在她左右兩邊的竹青桃紅說道。
“小姐…您再堅持堅持吧,這外面的食物不干凈,咱府里的都是新鮮的,咱回去吃吧。”竹青苦口婆心的勸著。
“不行不行,我沒力氣了,我必須現在吃飯,立刻,馬上!”無名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竹青桃紅也是拿撒潑無賴的小姐毫無辦法,只得敲敲馬車讓車夫調頭去找食肆。
馬車轱轆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咯吱”聲。無名撩開一角車簾,鼻尖先一步捕捉到街面上傳來的香氣——油炸果子的焦香混著燉肉的醇厚,還有糖炒栗子的甜暖,讓她肚子更加不爭氣地“咕嚕”了起來。
“小姐,您看咱去哪家?”身側的桃紅湊過來,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瞧,“前頭好像有不少鋪子,要不咱們下去看看?”
無名搖搖頭,指尖敲了敲車壁:“再往前看看,我聞著……好像有帶點辣味兒的。”她在穿越前無辣不歡,穿來這兒生活了月余,嘴里早就淡出鳥來了。
車外傳來竹青的聲音,她正扒著車窗往外望:“小姐,左邊那家掛著‘聚福樓’幌子的酒樓,看著人不少呢!門口跑堂的肩上搭著白毛巾,喊得可響了。”
無名探頭一瞅,果然見那酒樓門庭若市,紅漆門板上還貼著“今日供應麻辣兔丁”的紅紙——雖然字是繁體,她卻一眼認了出來,眼睛瞬間亮了:“就這家!”
紅桃忙掀開車簾要下去打點,卻被無名拉住:“等等,”她想了想,從袖袋里摸出個小巧的銀角子塞給春桃,“你先去跟掌柜說,要個清凈點的雅間,再……問問有沒有冰鎮的酸梅湯。”
竹青在一旁咋舌:“小姐,這既吃辣的又喝冰鎮的怕是肚里要翻江倒海呢!”
無名擺擺手,重新靠回軟墊上,聽著馬車外漸響的人聲,嘴角忍不住上揚——管它什么三七二十一,先滿足了這張嘴再說。
雅間里正彌漫著飯菜香,無名夾起一塊麻辣兔丁,辣得舌尖發麻,卻忍不住瞇眼笑,桃紅和竹青也捧著飯碗,吃得臉頰鼓鼓。
“小姐,這粉蒸肉您快嘗嘗,這比府里劉媽做的還入味呢!”桃紅含糊不清地說,剛要再夾一筷子,“砰”的一聲,包廂門被猛地踹開。
三個醉醺醺的混混晃了進來,為首的臉上帶著刀疤,眼神在三女身上溜了一圈,當看到無名的絕色容貌的后,咧嘴笑起來:“喲,這小娘子長得不賴啊,陪哥哥們喝兩杯?”
桃紅嚇得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竹青忙將無名往身后護,聲音發顫卻強撐著:“你們……你們是什么人?知道這是誰家小姐嗎?”
刀疤臉嗤笑一聲,上前一步就要掀桌子:“管她誰家的,到了這兒就得聽哥哥們的!”
無名心里一緊,自己剛穿越不久,雖然石女一脈實力通天,但都是隨著時間緩慢增長的,現在她的實力最多和一個成年男性差不多。
但面上卻強迫自己鎮定。她瞥見墻角立著的長凳,突然抬手將桌上青紅二人喝的茶壺朝刀疤臉潑過去:“給我滾!”
滾燙的茶水濺了刀疤臉一身,他被燙得嗷嗷叫,另外兩個混混見狀就要撲上來。竹青急中生智,抓起地上的筷子朝一人眼睛戳去,桃紅也猛地推開旁邊的椅子,絆得另一人踉蹌了幾步。
無名趁機抄起長凳,狠狠往刀疤臉腿上砸去,對方吃痛跪倒在地。她喘著氣,瞪著他們:“再敢放肆,我讓你們橫著出去!”
刀疤臉沒想到竟然被這小娘子給反揍了一頓,又瞥到外面的人圍在外面看笑話,刀疤臉咬咬牙怒向膽邊生,低著頭嘴里說著“對…對不住,您高抬貴手我們這就滾…”
突然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刺向無名,眼看就要見血,無名甚至可以聞到那刀尖上若隱若現的鐵銹味。
然而就在這時,雅間里瞬間安靜下來,不只是雅間,整個酒樓乃至整條街都安靜了下來,一切都仿佛暫停了下來。
有紫霧從窗口,門口,地板縫等各種地方涌入雅間,可稱無孔不入。
紫霧漫過青石長街時,他正坐在對面酒肆二樓的窗邊打盹,這個窗口正好可以看到雅間里發生的這場鬧劇。
他手肘支著雕花木欄,半邊臉頰埋在寬大的袖袍里,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像是被午后的暖陽曬得慵懶,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聽不見。
窗外飄來的紫霧帶著些微奇異的甜香,尋常人吸入便覺頭腦發沉,眼皮重如鉛塊,可他肩頭只是隨呼吸極緩地起伏,仿佛周遭的異狀不過是掠過檐角的風。
“咚——”
街對面的藥鋪突然傳來木盆落地的脆響,緊接著是婦人驚恐的尖叫。原本該在鋪前曬藥的老翁直挺挺倒在地上,雙目圓睜,嘴角卻掛著詭異的笑,像是陷入了某種極樂幻境。
紫霧愈發濃重,已有人癱倒在街頭,四肢抽搐,喃喃著旁人聽不懂的囈語。
酒樓里的掌柜和食客早已慌作一團,有人撞翻了桌椅,有人死死捂住口鼻往樓下沖,唯有他與她所在的窗邊,那片紫霧像是被無形的屏障擋著,始終未越雷池半步。
無名看著眼前的異象,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她四處觀望,目光在略過那個男子時停了下來,“霧影沉夢?這不是我穿越前用的招嗎,這里也有人會用?”
他終于動了動。
不是驚醒,更像是從一場自己的夢里稍稍抬了抬頭。眼簾掀開時,那雙眸子并非尋常人的黑或褐,而是淺淡如琉璃的灰,瞳仁里仿佛盛著流動的月光,又藏著數不清的細碎影子——那是無數個正在發生或消亡的夢。
“真是聒噪。”
他輕聲說,聲音很輕,卻像一根細針,刺破了周遭因幻境而起的嘈雜。指尖漫不經心地在木欄上敲了敲,節奏古怪,像是在打某種只有自己懂的拍子。
雅間那個正對著無名獰笑的壯漢,忽然渾身一僵,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化為極致的恐懼,抱著頭蹲在地上哀嚎:“別過來!別拉我……那不是我的夢!啊!”
隨即便像是被抽空了精氣神一樣,癱軟的倒在地上,失去了最后的氣息。
紫霧則像是被這聲哀嚎驚擾的蛇,竟開始往后退,退過街角,退進陰影里,轉瞬消失無蹤。
他打了個哈欠,將臉重新埋回袖中,睫毛垂下,遮住了那雙藏著萬千夢境的眼。仿佛剛才彈指間揮出一場波及全街的紫霧,不過是撣掉了落在肩頭的一片落葉。
酒樓里的幸存者驚魂未定地望來望去,除了無名,無人看到窗邊那個紫衫人影又恢復了打盹的姿態,風拂過他的衣袂,安靜得像一幅不會動的畫。
桃紅腿一軟坐回椅子上,竹青還緊緊攥著拳頭。無名放下長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突然“噗嗤”笑了出來:“嚇著了吧?快,把剩下的菜吃了,涼了就不好吃了。”
桃紅和竹青對視一眼,也跟著笑起來,只是夾菜的手還在微微發抖。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狼藉卻依舊香氣撲鼻的飯菜上,倒添了幾分劫后余生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