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門面,生意更好了,除了陳志遠(yuǎn)委托的大單,找上門的生意絡(luò)繹不絕。
但就怕有人眼紅,被賊惦記,耍一些惡毒伎倆。
一天晚上,林秀云剛剛做好一條時尚的喇叭褲。
突然,門“砰砰砰”的響起。
“開門!工商所!林秀云!開門!”一個冰冷而熟悉的男聲在門外厲喝。
周建剛猛地從小板凳上彈起來,動作太快,帶倒了凳子,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巨響!
林秀云手里的喇叭褲“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沒等他們有任何反應(yīng),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破木板門,被人從外面猛力地一撞!
“哐啷!”
門軸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門板歪斜著被徹底撞開!
果然,一個身穿灰藍(lán)色制服的工商所執(zhí)法人員堵在了門口,都認(rèn)識,上次去家里警告過她們,說有人揭發(fā)林秀云接私活,投機(jī)倒把,差一點(diǎn)把縫紉機(jī)沒收。
看著那張方臉,還是那兩道深刻的法令紋,帽檐下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釘在臉色慘白的林秀云身上!他身后,跟著的還是那兩個年輕面孔,眼神冷漠。
“林秀云!”方臉男人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冷笑,聲音像冰渣子,“屢教不改!頂風(fēng)作案!證據(jù)確鑿!”
他目光如鷹隼,瞬間掃過地上那條嶄新的米喇叭褲,又狠狠釘在墻角那臺沉默的縫紉機(jī)上,手臂猛地一揮,斬釘截鐵:
“沒收作案工具!搬走!”
“是!”他身后兩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應(yīng)聲而動,像兩條出籠的惡犬,直撲墻角那臺蜜蜂牌縫紉機(jī)!
“不——!”
林秀云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身體比腦子更快,像一頭護(hù)崽的母狼,猛地?fù)淞诉^去!
她用整個身體死死擋在縫紉機(jī)前,雙手張開,十根手指死死摳進(jìn)機(jī)頭冰冷的鑄鐵縫隙里!指甲在粗糙的鐵皮上刮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不能搬!這是我自己的!我的嫁妝!”她嘶喊著,聲音因?yàn)闃O度的恐懼和憤怒而劈裂,眼淚洶涌而出,混著臉上的汗和灰,狼狽不堪,“我沒搞資本主義!我就是想…想掙口飯吃!想給我兒子買條不吊腳的褲子!”
“嫁妝?”方臉男人一步上前,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嘲弄和鄙夷,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林秀云的肩膀,用力將她狠狠推開!
“搞資本主義的嫁妝!一樣沒收!搬!”
他力氣極大,林秀云被他推得踉蹌著后退幾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
兩個年輕人沒了阻礙,立刻彎腰,一人抓住縫紉機(jī)頭,一人去抬底座。
“我操你祖宗!!!”
一聲炸雷般的、帶著血腥味的咆哮在狹小的屋子里轟然炸開!
一直像座沉默火山般壓抑著的周建剛,徹底爆發(fā)了!他眼睛瞬間變得血紅,額頭上青筋暴起,像一條條扭曲的蚯蚓!
就在那兩個工商所的人彎腰去搬縫紉機(jī)的瞬間,他像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猛地彎腰抄起了地上那把沾滿木屑和灰塵的、沉甸甸的長扳手!
他根本沒有任何思考,身體里的血沖上了頭頂!手臂掄圓了,帶著全身的力氣和滔天的怒火,那把沉重的扳手像一道黑色的閃電,裹挾著破風(fēng)聲,狠狠砸了下去!
“哐——嚓!!!”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扳手沒有砸向任何人!
而是重重地砸在了門框上!那本就腐朽糟爛的木門框,被這含恨一擊砸得木屑紛飛!豁開了一個巨大的、猙獰的缺口!斷裂的木茬像野獸的獠牙,裸露出來!
巨大的撞擊聲和木料碎裂的巨響,像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都僵住了!
空氣瞬間凍結(jié)!冰冷刺骨!
兩個彎腰搬縫紉機(jī)的年輕工商,像被施了定身法,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僵在那里,臉色煞白,驚恐地看著那把還嵌在門框木茬里、兀自嗡嗡震顫的沉重扳手,又看看周建剛那雙赤紅如血、像要吃人的眼睛!
方臉男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充滿血腥味的暴力震懾住了!
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臉上的冷酷被一絲驚駭取代,但隨即就被更強(qiáng)烈的憤怒和權(quán)威被挑戰(zhàn)的暴怒覆蓋!
他猛地一指周建剛,手指因?yàn)閼嵟鴦×翌澏叮瑤缀跻恋街芙▌偟谋羌馍希曇粢驗(yàn)闃O度驚怒而尖利變調(diào):
“反了!反了天了!暴力抗法!妨礙公務(wù)!把他給我一起銬起來!帶走!”
“建剛——!”林秀云背靠著墻,看著丈夫那血紅的眼睛和門框上猙獰的缺口,魂飛魄散!嗓子徹底劈了,發(fā)出泣血般的嘶喊!
“喲!這是要翻天啊?!工商同志!您瞧瞧!無法無天啦!要?dú)⑷死玻 ?/p>
一個尖利刺耳、帶著夸張驚恐和煽風(fēng)點(diǎn)火意味的女聲,像毒蛇吐信般,猛地從門外看熱鬧的人群里鉆了出來!
馬蘭花那張刻薄的臉擠到最前面,手指著門框上的缺口和周建剛手里的扳手,唾沫橫飛,小眼睛里閃爍著惡毒的快意:
“抓他!快抓他!連他老婆一起抓!無法無天!破壞社會主義建設(shè)!就該狠狠整治!”
方臉男人被馬蘭花這一嗓子喊得臉色更黑,像刷了一層鍋底灰。
他帶來的兩個年輕手下也回過神來,臉上驚懼未消,卻硬著頭皮,眼神兇狠地朝周建剛逼近了一步。一個甚至下意識地去摸腰間掛著的、锃亮的手銬!
周建剛還保持著揮砸的姿勢,胸口劇烈起伏,堅(jiān)硬如山川般。
他死死盯著逼近的工商,握著扳手的手因?yàn)檫^度用力而微微顫抖,手背上那道結(jié)痂的傷口似乎又要崩裂開。那雙赤紅的眼睛里,翻涌著狂暴的戾氣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像一頭隨時會撲上來撕咬的困獸!
空氣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和血腥氣,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斷!
林秀云背靠著冰冷掉灰的墻壁,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
看著丈夫血紅的眼睛和步步緊逼的灰藍(lán)制服,看著馬蘭花那張興奮刻薄的臉,看著地上那條被踩臟了邊角的喇叭褲,看著墻角那臺即將被搬走的、凝聚著她所有掙扎和希望的縫紉機(jī)…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感官。身體深處,卻有一股更冰冷、更尖銳的東西,猛地刺了出來!
她的右手,無意識地、痙攣般地摸向縫紉機(jī)臺面上那個敞開的針線盒子,指尖觸到了冰冷堅(jiān)硬的金屬。
是那把剪線頭的剪刀,小巧,鋒利,刀尖閃著寒光。
她猛地攥緊了它!冰冷的鐵器硌進(jìn)掌心,帶來一陣清晰的刺痛。那刺痛像一道電流,瞬間刺穿了她所有的恐懼和絕望!
她攥緊了那把小小的剪刀,努力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