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陽光和洵的上午,新風巷的入口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不知何時掛起了一塊嶄新巨大的招牌!
紅底金字,在初春還有些蒼白的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宏海皮鞋廠”!那四個燙金大字,龍飛鳳舞,透著一股子暴發戶的張揚氣派!
鞭炮還在瘋狂地炸響,濃烈的硝煙味混合著硫磺的刺鼻氣息,被風卷著,直往林秀云這邊撲。
無數紅色的碎紙屑,紛紛揚揚,飄過爛泥地,飄過垃圾堆,有幾片甚至被風卷著,飄到了了林秀云門口的歪脖樹上,留下幾點刺目的猩紅。
硝煙彌漫中,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被眾人前后擁護著出現了。
走在前面的正是工商所所長趙振華和他的幾個員工,還有商業局的領導,電視臺和報社的記著。
只見正主吳宏海一身嶄新的藏藍色西裝,料子筆挺得能當刀使。頭發梳得一絲不亂,油光水滑,蒼蠅站上去都得打滑。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那笑容比他西裝上的亮光還晃眼。
他身邊,緊緊挽著他胳膊的,是田琳琳。燙著一頭時髦的卷發,穿著件掐腰的米色呢子大衣,脖子上系著條亮閃閃的絲巾,臉上化了妝,嘴唇涂得紅艷艷的,時尚又美貌,在這個小城猶如出水芙蓉,鶴立雞群。
“吳老板!開業大吉??!”
“宏海皮鞋廠!這名字大氣!”
“吳廠長好福氣!虎父無犬子!”
“田小姐今天真靚??!吳老板好福氣!”
一聲聲諂媚的、拔高了調門的恭賀聲,爭先恐后地從硝煙里鉆出來。
幾個穿著嶄新工作服(大概是皮鞋廠第一批工人)的小伙子,還有幾個油頭粉面、一看就不是新風巷住戶的男人,簇擁著吳宏海和田琳琳,點頭哈腰,滿臉堆笑。那陣仗,把本就不寬的巷口堵了個水泄不通。
吳宏海顯然很受用,微微昂著頭,一只手隨意地揮著,像是領導視察。
田琳琳依偎在他身邊,臉上帶著矜持的微笑,目光掃過周圍破敗的環境時,那笑容里不易察覺地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嫌棄,但很快又被更濃的笑意掩蓋。
鞭炮的碎屑還在飄,像紅色的雪片,落在吳宏海锃亮的皮鞋尖上,落在田琳琳米色大衣的衣擺上,也落在林秀云門口那片剛被周建剛掃干凈、此刻又被硝煙和喧鬧重新覆蓋的爛泥地里。
熱鬧整整持續了一天,整個新風巷都被驚動了。
開業儀式結束后,人群漸漸散去,新風巷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吳宏海和田琳琳手挽著手回到了他們的豪華轎車里,那份甜蜜令人羨慕。
車門關上的那一刻,田琳琳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疲憊和不耐煩。
“宏海,這里真是太臟了,我一刻都不想待?!?/p>
田琳琳抱怨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
吳宏海微微一笑,伸手握住田琳琳的手,低聲說道:“寶貝,忍忍吧。這里畢竟是我的起點,等我們賺了更多的錢,就再也不用回來了?!?/p>
田琳琳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宏海,你一定要努力,我可不想一輩子待在這種地方。”
吳宏海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堅定:“放心吧,我會的。我會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p>
新風巷的夜晚格外寂靜,星辰閃耀,彎月當空,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打破了這份寧靜。
林秀云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手里拿著一杯茶,眼神中帶著一絲沉思。
她知道,吳宏海的皮鞋廠開業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日子,新風巷將會迎來更多的風波。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林秀云抬起頭,看到周建剛走了進來。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擔憂,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
“秀云,你說吳宏海真的能成功嗎?”
周建剛低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安甚至嫉妒的味道。
林秀云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建剛,做好我們自己就行。吳宏海雖然有錢有勢,但他太過于高調,他遲早會遇到麻煩的?!?/p>
周建剛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秀云,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吳宏??雌饋砗軈柡?,他的皮鞋廠也開得很大,我們是不是應該和他合作?”
林秀云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建剛,你別被他的表面迷惑了。吳宏海這個人……”林秀云閉口不言,似乎不愿意再談這個話題。
周建剛愣了一下,也不再追問。
就在這時——
“那個……師傅?”
一個怯生生的、帶著明顯猶豫的女聲,在門口響起,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似乎生怕驚擾了什么。
林秀云和周建剛同時循聲望去。
門口的光影里,站著一個年輕姑娘。約莫十**歲,梳著兩條不算油亮的麻花辮,穿著件洗得發白、明顯不合身的灰藍色舊工裝,袖口和下擺都短了一截。
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塊折疊起來的、顏色鮮亮的布料,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臉上帶著鄉下姑娘初進城的那種局促不安,眼神躲閃,卻又藏著一點小心翼翼的期盼。
她的目光怯生生地落在林秀云臉上,又飛快地瞟了一眼那臺剛剛停止轟鳴、還散發著機油和布料氣息的縫紉機。
“我……我……”姑娘的聲音更低了,帶著濃重的鄉音,臉漲得通紅,像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才把手里那塊攥得死緊的布料往前遞了遞,“我……我想做條褲子……就……就廣播里說的那種……喇叭褲……您……您這兒能做嗎?”
“喇叭褲,可以啊?!?/p>
林秀云微笑著看著這個緊張的小姑娘。
“給我看看料子?!彼穆曇舨桓撸瑓s有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姑娘像是得了赦令,趕緊把手里攥得死緊的布料遞過去。
那是一塊滌綸面料,顏色是時下最流行的、帶著點熒光的翠綠色!料子不算頂好,有些硬挺,邊角處甚至能看到一點抽絲的痕跡。但在昏暗破敗的小屋里,這塊鮮亮的翠綠,簡直像一道劈開陰霾的閃電!
林秀云接過料子,冰涼的指尖觸到那滑溜微硬的質感。她熟練地將布料抖開,迎著門口渾濁的光線仔細查看布料的紋理、厚度、彈性和光澤度。眼神專注,像老農在查看一株新苗。
“嗯,滌綸的?!彼檬种改砹四聿歼叄傲献佑悬c硬,下擺喇叭口不能開太大,不然容易翹著,不垂順。褲腰最好加個松緊帶,穿著舒服點?!?/p>
她抬起頭,看向那緊張得直揪衣角的姑娘,語氣平穩,“你想做多長的?到腳踝,還是再短點?”
姑娘被她專業又平靜的態度感染,稍微放松了些,小聲說:“就……就到腳踝吧。廣播里說,喇叭褲要長點才好看……”
“行?!绷中阍泣c點頭,目光掃過姑娘身上那件明顯不合身、袖口短了一截的灰藍工裝,心里大致有了數。
“你先站直了?!?/p>
她放下布料,從地上那個小木箱里摸索出一根軟尺。
“抬下胳膊。”
她溫柔的叮囑著,開始仔細地量取她的腰圍、臀圍、大腿圍、褲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