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甲做了個請的姿勢,待五通陸尋落座才坐下。
燭火明燈點亮大半天井。
飛蛾小蟲縈繞一團。
他抬頭看向天空,今時月格外的亮,悠悠開口:“果然是你。”
說著拿來酒壺為陸尋斟了一杯酒,又為自己滿上,舉起酒杯:“梅蘭縣的特產,梅子酒,自家釀的有些土濁別嫌棄。”
陸尋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酸溜溜,甜絲絲,還有點淡淡的干澀苦味,入喉一息回甘無窮,口舌生津。
五通陸尋雷公嘴里吐出低沉嘶啞的獸吼。
鎏金妖瞳看向趙甲。
要開口嗎?
不。
不了。
就這樣,挺好。
陸尋安靜地坐在石凳上,拿過酒壺給趙甲倒了一杯梅子酒。
粗糲獸爪抓起酒杯。
叮。
兩件瓷杯碰在一塊。
一人一怪就在庭院天井飲酒賞月。
趙甲翻上來一個楠木箱子,放在石桌上打開。
內里是一件紫青裙甲。
“它死了,我從它身上扒下來。”
趙甲說的很輕巧:“試試?”
陸尋抓起群甲系在腰間。
“這葫蘆是件寶貝,里面的酒水效用非凡能快速恢復內家真氣。”
趙甲將巴掌大的黃葫蘆遞給陸尋:“你們應該叫法力吧,這葫蘆里的酒也是練功的好東西,藥力簡直堪比地司的小還丹了。”
兩件寶物都是五通神身上的物件兒。
現在貓兄是新的五通神,倒也算是物歸原主。
陸尋抬起獸爪擋住了趙甲的手。
伸出妖魔手指沾了沾茶水,在石桌上寫了一個字。
“留。”
抓住趙甲的手腕,慢慢放下去。
趙甲遲疑:“這……”
五通陸尋頷首示意收下,他就是拿了葫蘆也沒用處。
他不是緩慢修行的那一路子。
其次,他不一定能把葫蘆帶回現代世界。隨便埋在什么地方反而使寶物蒙塵,不如就讓趙甲拿走,利用葫蘆好好修行。
至于紫青裙甲,其實也差不多,不過他得先穿在身啊,否則不是光著腚呢。
誰會拜光屁股的五通神。
趙甲還要推辭然而貓兄的態度堅決,他留著葫蘆可以迅速壯大內家真氣,對修行有極大的輔助:“兄弟我厚顏留下,貓兄旦有需求只管來拿!”
妖怪頭顱輕點。
“朝廷的調令快下來了,師父的海東青給我留信兒,說是能升什長,也就是從七品校旗,手底下有十個名額,我打算帶壯子、大嘴、小個一起走,老成就留在縣城養老吧,給他一筆錢,他還出山就是想給孫子成言攢基業。”
“再從縣衙捕快里選六個信得過的良家子。”
話說到這里,趙甲看著五通山君,誠懇道:“貓兄,跟我一起走吧。”
陸尋聞言先是一楞。
接著搖了搖頭。
去郡城是好事兒,不過對于陸尋來說未必。
他想要完成五通神的執念就不能去大的城市。
郡城有強大的三法司捕頭,肯定具備更多針對妖怪的手段。
萬一引起誤會反而容易連累趙甲,壞了他的前途。
再就是,他完成五通山君的執念就會回去現代世界。
這一走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再回來,或許再也不會回來,平白占一個捕頭名額無疑是削弱趙甲的戰力。
趙甲沒有再問五通神的意愿。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聚散本就是紅塵俗世常有的事。
“喝酒。”
叮。
碰杯復飲。
趙甲感嘆道:“清泉寺的時候,貓兄擰下蛤蟆怪的腦袋,我還不覺得什么,后來于船上射落猛虎,打撈上來的虎尸也沒有腦袋,加之大嘴叫破名字,我才慢慢將一切串聯,終于在誅殺五通神后徹底確信。”
“想來那狹龍碼頭丟失的水匪頭子的腦袋也是貓哥兒杰作。”
陸尋頷首不語。
趙甲有些醉,扶著酒壺:“人不比妖怪,妖怪哪怕作惡也顯得純粹,人的惡你想象不到。”
“我已處理了那些無頭的尸體,沒對第二個人說過這件事。不過憑我師的洞察力,他心中應該也有猜測,好在他不愿多管閑事。”
“大嘴他們應該也知道一些內情。”
“往后行事一定要留心留神。”
“拿取頭顱后就毀尸滅跡。”
說著從懷里取出兩本薄薄的小冊子:“我三歲識字,五歲練武,二十年外家功夫破三關終摸到內家真氣的門檻。”
“哥啊,五通神雖力大無窮法術玄妙,可是武功路數稀松平常,若是碰到高人必死無疑。”
“這一本是兄弟我練了二十年的武備要略。這一本是我抄錄的地官真氣訣,詳解真氣如何修煉和運行。”
“做個參考吧。”
陸尋沒有推辭接過兩本小書。
他早就發現這個問題,打架完全依靠本能是走不長遠的,得好好學習武功。
“這是一百五十兩銀子。”
趙甲拿出小包袱,里面裝著三錠銀元寶。
俗話說的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妖怪也得使銀子。
陸尋將拿起銀元寶,粗糙的獸爪輕輕一掰,將銀元寶掰成三份,如法炮制將剩下的兩個銀元寶掰碎。
“喝酒!”
一人一怪皆酩酊大醉。
入夜。
五通陸尋從石桌上醒來,對案正趴著醉過去打著呼嚕的趙甲。
他將腰間口袋的銀子取出一份放到趙甲的腰包。
抬頭看向天空,明月正皎。
張開大手。
“戲水”
攝來水氣云霧繚繞。
駕霧的五通陸尋身輕如燕,一躍登上房檐。
鎏金妖瞳孔飛掠整個縣城,銀灰雪毛于夜風中微微飄動,狀若妖魔的陸尋找準方向疾奔而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大妖怪在縣城內四處奔走。
……
城郊。
蹲窩的老母雞咯咯縮頭,看門老狗的狂吠在高叫一聲后戛然而止。
茅草屋破爛無法遮風擋雨,老婦人被異動驚醒,年幼的小孩兒扒著門縫往外看,月色霜大地也將門前照的明亮。
小孩兒瞳孔猛然一縮小,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看見一頭高大健碩如小山的‘人’在撫摸阿黃。
那‘人’緩緩起身徑直向茅草屋走來。
呼。
薄門緩緩打開。
老婦人抓著孫子噗通跪下,哀求道:“好漢大王,老婦年逾六十,兒子兒媳外出做買賣都死了,留下個半大孩子,家里一件值錢的物也沒有,大王若不嫌棄,把那唯一生蛋的老母雞拿走吧。”
鎏金獸瞳落下目光。
擋在門前的他像是一堵厚實的墻。
那‘人’從腰包掏出什么東西,遞了過去。
迎著月光正閃爍亮色的光。
竟是一塊碩大的銀稞子。
似乎是清楚老人和小孩花不出去這么大的銀塊,他又掰成均勻的五份,每一塊都在三兩以上,攤在手中。
老婦人大驚。
毛茸茸的手掌又往前送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