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烏斯警笛 第六章：銹紅齒輪下的低語

滾燙的墻壁透過防護服傳來灼痛，空氣中彌漫著熔融金屬、放射性塵埃和殘余孢子被燒焦的刺鼻氣味。凱恩背靠著公寓樓殘骸內(nèi)滾燙的墻壁，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像吞咽玻璃碴，肺部火辣辣地疼。格林威治村已成焦土熔池，書報亭的殘骸連灰燼都找不到。

他攤開手。左手掌心，是那把冰冷、毫無特色的老舊黃銅鑰匙，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弱的金屬光澤。右手，是那份從地獄邊緣搶回來的報紙，紙張邊緣焦黑蜷曲，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化為飛灰。頭版上那張照片——年輕的凱恩·阿爾德林博士與索恩顧問的握手——像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視網(wǎng)膜。

“首席研究員…凱恩·阿爾德林…” 嘶啞的聲音從干裂的嘴唇里擠出，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更深的自我厭棄。荒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心臟，越收越緊。他不是受害者，他是同謀！他是這個吞噬自身、循環(huán)億萬次的莫比烏斯地獄的奠基人之一！

“呵…呵呵……” 壓抑的笑聲在胸腔里滾動，最終變成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防護面具內(nèi)側(cè)凝結(jié)了一層血沫。

憤怒？有。但那瞬間爆發(fā)的怒火，在巨大的、冰冷的荒謬感面前，如同投入熔巖的雪花，迅速消融，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冰冷的清醒。自毀解決不了問題。懷表上那猩紅的 70:22:30:11 如同懸頂之劍。他必須行動，即使是為了贖罪，為了終結(jié)這個由“自己”親手開啟的噩夢。

鑰匙！衰老凱恩留下的最后指引！它指向倫敦？開羅？還是…時間局本身？

凱恩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左手的黃銅鑰匙上。樣式普通，沒有任何標記，甚至沒有齒槽開合的痕跡。它不像能打開任何物理鎖具。那它是什么？一個信物？一個坐標發(fā)射器？或者…一個啟動某種無形機制的“扳手”？

他嘗試集中精神，用意志去“觸碰”鑰匙。沒有任何反應(yīng)。冰冷，死寂。

報紙…他小心翼翼地展開那份焦脆的報紙，避開照片，仔細閱讀下方殘存的報道文字。大部分內(nèi)容被污漬和高溫損毀，只有零星片段在焦黑的邊緣頑強留存：

“…代號‘銜尾蛇’，旨在通過可控時空重置…消除時間熵增風險…”

“…索恩顧問強調(diào)計劃的‘必要性’與‘安全性’…”

“…阿爾德林博士團隊負責核心‘載體’篩選與‘閉環(huán)’穩(wěn)定…”

“…初期實驗數(shù)據(jù)樂觀，但倫理委員會對‘可控末日’定義提出強烈質(zhì)疑…”

“…本報將持續(xù)關(guān)注…（后文缺失）”

“載體篩選…閉環(huán)穩(wěn)定…” 凱恩咀嚼著這幾個詞，寒意更深。他，就是那個被“篩選”出來的完美載體？衰老凱恩在億萬次循環(huán)中傳遞鑰匙，是希望他破壞這個“穩(wěn)定”？

線索似乎指向了倫敦。衰老凱恩消散前的低語提到“鑰匙”，而他在開羅找到的日志片段指向“初始之環(huán)”。但倫敦…那份在時間局數(shù)據(jù)里被標記為“銹蝕穹頂”的任務(wù)，關(guān)聯(lián)點是什么？

凱恩閉上眼，強迫自己回憶倫敦任務(wù)的環(huán)境數(shù)據(jù)碎片。銹紅色的天空，無處不在的、緩慢轉(zhuǎn)動的巨大銹蝕齒輪虛影，空氣里彌漫著鐵銹和臭氧的味道…核心控制塔！日志里提到過核心控制塔！那個叫“埃文斯爵士”的元兇（另一個衰老的自己？）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

或許…鑰匙的觸發(fā)，需要特定的環(huán)境？需要那個彌漫著“銹蝕”力量的地方？

懷表上的倒計時不容他猶豫。70:22:15:48。每一次穿梭都在燃燒生命。

他不再遲疑。右手緊握懷表，冰冷的金屬棱角刺入掌心帶來一絲痛感，左手死死攥住那把黃銅鑰匙。意識沉入懷表，目標坐標：倫敦，“銹蝕穹頂”災(zāi)難現(xiàn)場，核心控制塔區(qū)域！

黑暗，撕扯，墜落。

再睜眼，世界已變成一片銹蝕的煉獄。

天空是凝固的、令人壓抑的銹紅色，如同巨大的、生銹的銅蓋扣在頭頂。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腥味和臭氧的刺鼻氣息，每一次呼吸都感覺肺里被塞滿了鐵砂。視線所及，巨大的、半透明的、由銹蝕金屬構(gòu)成的齒輪虛影在緩慢轉(zhuǎn)動，有的嵌入倒塌的摩天大樓，有的懸浮在半空，發(fā)出低沉、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摩擦聲，仿佛整個世界的軸承都在生澀地走向毀滅。地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濕滑的銹紅色粉塵，踩上去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倫敦。銹蝕穹頂之下。

凱恩站在一座巨大、傾斜的鋼鐵橋梁殘骸上。橋體銹跡斑斑，巨大的金屬構(gòu)件扭曲變形，布滿了蜂窩狀的腐蝕孔洞。橋下，原本應(yīng)該是泰晤士河的地方，此刻流淌著粘稠的、散發(fā)著金屬腥臭的銹紅色液體。遠處，一座高聳入云、表面覆蓋著蠕動銹跡的尖塔刺破紅霧——倫敦核心控制塔！目標地點！

他低頭看向左手。那把黃銅鑰匙依舊冰冷，毫無反應(yīng)。

“需要靠近…或者特定的位置？” 凱恩喃喃自語。他強忍著空氣中金屬微粒對呼吸道的刺激，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濕滑的銹粉，朝著控制塔的方向移動。巨大的齒輪虛影在頭頂緩慢轉(zhuǎn)動，投下不祥的陰影。

越靠近控制塔，環(huán)境越惡劣。空氣中漂浮的銹紅色微粒濃度更高，形成薄霧。無處不在的“嘎吱”摩擦聲更加刺耳，仿佛有無數(shù)生銹的刀片在刮擦著耳膜。地面上的銹粉堆積得更厚，幾乎淹沒腳踝，行走異常艱難。

終于，他抵達了控制塔巨大的基座下。塔身如同一個巨大的、生滿紅銹的鋼鐵樹樁，表面布滿了粗大的管道和閥門，此刻大多已被銹蝕封死或扭曲斷裂。一個巨大的、厚重的、布滿銅綠的金屬門嵌在塔基上，門扉緊閉，門軸被厚厚的銹痂包裹得嚴嚴實實，顯然已無法開啟。

鑰匙…是開這扇門的？凱恩走到門前，試探著將黃銅鑰匙插入門上一個不起眼的、同樣被銹蝕覆蓋的鎖孔。鑰匙能插入，但紋絲不動。他用力扭轉(zhuǎn)，鑰匙發(fā)出不堪重負的**，鎖孔內(nèi)只有銹粉簌簌落下。

不對。不是物理鎖具。

他環(huán)顧四周。銹蝕，無處不在的銹蝕。空氣、地面、建筑、甚至那些巨大的齒輪虛影…整個災(zāi)難的核心就是“銹蝕”。鑰匙是黃銅的，黃銅…耐腐蝕？還是說…鑰匙本身能抵抗這種銹蝕力量？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閃過！衰老凱恩在紐約控制臺下留下鑰匙，在倫敦…會不會留下信息？在某個銹蝕力量無法觸及的地方？

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巨大的塔基。銹蝕的力量似乎對某些特殊的惰性材料或能量護盾無效？或者…在銹蝕災(zāi)難爆發(fā)的核心點，反而存在一個短暫的“真空”？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塔基上方約十米處，一個突出塔壁的、半圓形金屬觀測平臺。平臺本身銹蝕嚴重，但平臺下方，與塔壁連接的一個不起眼的凹陷結(jié)構(gòu)，似乎被一層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淡藍色能量薄膜覆蓋著！薄膜在緩慢閃爍，頑強地抵抗著周圍銹紅色霧氣的侵蝕，在厚重的銹跡中形成一個相對“干凈”的巴掌大的區(qū)域！

就是那里！

凱恩手腳并用，沿著塔壁外裸露的巨大管道和銹蝕的金屬支架，艱難地向上攀爬。銹粉不斷滑落，金屬支架在他腳下發(fā)出危險的**。每一次移動都驚險萬分。他攀爬到那個凹陷處附近，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向那層淡藍色的能量薄膜。

指尖傳來輕微的阻力，如同觸碰肥皂泡的壁。他稍一用力，手指穿了過去！里面干燥、冰冷，沒有銹粉！他迅速將左手伸進去，在凹陷的角落摸索。

指尖觸碰到一個堅硬、冰冷、光滑的物體！

他猛地將它掏了出來。

不是日志。不是數(shù)據(jù)芯片。

而是一個……比拇指略大、通體漆黑、表面光滑無比、沒有任何接口或按鈕的未知材質(zhì)長方體！它沉甸甸的，觸手冰涼，仿佛能吸收周圍所有的光線。

就在黑色方塊離開凹陷能量薄膜的瞬間！

嗡——！！！

一聲低沉、帶著強烈金屬共鳴感的嗡鳴，毫無征兆地從凱恩手中的黑色方塊內(nèi)部爆發(fā)出來！這嗡鳴聲的頻率極其特殊，瞬間穿透了空氣中無處不在的銹蝕摩擦噪音！

嗡鳴聲仿佛觸發(fā)了某種連鎖反應(yīng)！

整個核心控制塔，連同周圍緩慢轉(zhuǎn)動的巨大齒輪虛影，猛地劇烈一震！塔壁上覆蓋的厚重銹痂如同干燥的泥殼，簌簌剝落，露出下面暗啞的金屬本色！那些巨大的齒輪虛影轉(zhuǎn)動的“嘎吱”聲驟然加劇，變得尖銳刺耳，仿佛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更令人驚駭?shù)氖牵瑒P恩手中那塊黑色的方塊，在發(fā)出嗡鳴的同時，光滑的表面突然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極其細微、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復(fù)雜紋路！這些紋路如同活物般流動、組合，最終在方塊的一個平面上，清晰地投射出一段殘缺不全、閃爍著不穩(wěn)定藍光的文字信息：

“…初始之環(huán)坐標鎖定…開羅…熔日核心…底層數(shù)據(jù)庫…物理密鑰接口…匹配…黃銅鑰匙…共振頻率…7.1Hz…”

信息一閃而逝！黑色方塊表面的幽藍紋路瞬間暗淡，嗡鳴聲也戛然而止。方塊恢復(fù)了冰冷死寂的漆黑。

但凱恩的心臟，卻如同被那7.1Hz的共振頻率狠狠擊中，狂跳不止！

開羅！熔日核心！底層數(shù)據(jù)庫！物理密鑰接口！

黃銅鑰匙！共振頻率！7.1Hz！

還有……初始之環(huán)的坐標！

所有線索，在黑色方塊的嗡鳴聲中，被串聯(lián)了起來！鑰匙不是用來開鎖的，它是啟動某種“接口”的“扳手”！而啟動它，需要特定的頻率——7.1Hz！這個數(shù)字…與71年的倒計時，何其相似！

衰老凱恩在億萬次循環(huán)中，不僅留下了鑰匙，更在倫敦這個銹蝕地獄的核心，留下了指向開羅、指向“初始之環(huán)”的終極指引！

然而，沒等凱恩消化這巨大的信息沖擊——

咻！咻！咻！

三道刺耳的破空聲撕裂了銹紅色的空氣！三枚閃爍著危險藍光的梭形飛鏢，如同毒蛇般從三個刁鉆的角度，精準地射向凱恩立足的銹蝕支架！

時間局的獵犬，循著異常的時空波動和能量反應(yīng)，追來了！

凱恩瞳孔驟縮！身體在本能驅(qū)使下猛地向后仰倒！

嗤！嗤！嗤！

三枚飛鏢深深嵌入他剛才站立位置的銹蝕金屬中，鏢尾兀自高頻震顫，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蜂鳴！被擊中的金屬瞬間變得赤紅，并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出蛛網(wǎng)般的裂紋！恐怖的腐蝕性能量！

“污染載體K-7！放棄抵抗！接受回收！” 冰冷、毫無情感的合成音，透過彌漫的銹紅霧氣傳來。三個穿著深灰色制服、戴著光滑銀白面具的特遣隊員，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下方和側(cè)翼的廢墟之上，手中的武器鎖定了凱恩。

凱恩背靠著冰冷的控制塔壁，右手緊握懷表，左手死死攥住那冰冷的黑色方塊和黃銅鑰匙。銹紅色的霧氣在他眼前翻涌，如同血海。

開羅…熔日核心…7.1Hz…

懷表倒計時：70:22:00:05。

追獵者已至。

沒有退路。只有向前，跳入下一個更熾熱的地獄熔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