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禁臠與獨承恩
辦公室里那濃得化不開的悲愴與決絕,仿佛隨著她最后那句“朕,不會說”而凝固成了冰。傳國玉璽的秘密,連同那段血火交織的王朝終末往事,被她親手重新埋進了歷史的永夜,不容任何人染指。
鐘老者臉上的肌肉細微地抽動了一下,那是一種極致的失望與不甘被強行壓制的表現。他身后的黑衣人們雖然依舊保持著戒備姿勢,但緊繃的肩膀微微下沉,透出一種徒勞無功的挫敗感。空氣中無形的對抗張力稍稍緩解,卻旋即被另一種更沉重、更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所取代。
“我明白了。”鐘老者緩緩吐出一口氣,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沉穩,卻帶上了一層冰冷的公事公辦的意味,“既然閣下心意已決,我們尊重您的選擇。傳國玉璽之事,暫且擱置。”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如探針,再次聚焦在她身上:“但是,閣下。您沉睡千年,身上所承載的,遠不止一方玉璽的秘密。您曾統攝六宮,伴隨君側,那些早已湮滅的帝國寶藏、失傳技藝、乃至……一些不為史書記載的‘特殊’事物的埋藏地點,對我們現在的研究,乃至對國家的意義,可能超乎您的想象。”
他的聲音不高,卻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不容拒絕:“為了更‘好’地交流,也為了確保不再發生今日這般……令人困擾的意外,需要請您移步,到一個更合適、更安靜的地方。”
這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們要控制她!
她聽完,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仿佛早已料到這最終的結局。她只是微微抬起下巴,那雙冰冷的鳳眸掃過鐘老者,掃過那些黑衣人和他們手中泛著冷光的特殊武器,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充滿嘲諷的弧度。
“哦?是要將朕圈禁起來么?”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也罷。這凡塵濁世,喧囂得很,也確實令人生厭。找個清靜地方,正合朕意。”
她甚至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或條件,那種順從,反而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和對眼前這一切的極度蔑視。
鐘老者顯然也沒料到她會如此“配合”,微微一怔,隨即側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兩名黑衣人上前,動作看似恭敬,實則隱含強制,一左一右地“護衛”在她身旁。她沒有看他們,赤足踩在地板上,如同走向自己的御輦般坦然,徑直向門外走去。
經過我身邊時,她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目光也未曾偏移一分,仿佛我只是墻角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
我被徹底無視了。
一種巨大的恐慌和茫然瞬間攫住了我。他們把她帶走了,那我呢?我這個知情者,這個把她從墓里“放”出來的直接責任人,會是什么下場?滅口?終身監禁?
“李教授,”鐘老者的聲音將我從恐懼中拉扯出來,他的眼神復雜,“你也一起。有些事情,還需要你協助記錄和……印證。”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變相的監禁,但至少暫時安全。我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踉蹌著跟在那隊人后面。
我們沒有走市政廳的正門,而是通過內部通道直接進入地下車庫,幾輛黑色的越野車早已無聲地停在那里。車窗是特制的深色,從外面看不到里面任何情況。
車隊駛出車庫,沒有鳴笛,卻一路暢通無阻,所有路口都仿佛被提前清空。車子最終駛入了市郊一個戒備極其森嚴、地圖上絕不會標注的研究機構。高墻電網,層層崗哨,掃描檢查,一切都在沉默和高效中進行,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被帶入一棟獨立的、沒有任何窗戶的低層建筑。內部是純白色的走廊和無數道需要權限才能開啟的氣密門。最終,我們停在一扇厚重的合金門前。
門打開,里面是一個布置得堪稱“奢華”的套間。仿古的家具,昂貴的絲綢帳幔,甚至角落里還擺著一架精致的屏風,空氣里彌漫著一種人工調和的淡雅冷香。一切設施現代化且齊全,但無處不在的隱藏攝像頭和傳感器,以及那扇一旦關閉就從外部鎖死的合金門,都**裸地宣告著這里的本質——一個最高規格的牢籠。
她環視一周,對那刻意的仿古布置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隨即像是厭倦了般,揮了揮手。
帶她來的黑衣人和研究人員沉默地退了出去。鐘老者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李教授,你暫時留在這里。‘協助’貴妃娘娘適應環境。有任何‘需要’,按鈴即可。”
合金門在我身后無聲地合攏,發出令人心悸的沉重撞擊聲。鎖死的機簧聲清晰可聞。
套間里只剩下我和她。
巨大的壓力讓我幾乎無法呼吸。我僵立在門口,不敢靠近,也不敢遠離。
她卻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宮殿,慵懶地在那張雕花軟榻上坐下,指尖劃過光滑的木質扶手,目光空茫地望著空氣中某個不存在的點,完全無視了我的存在。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如年。
我不知道呆了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更久。就在我幾乎要被這死寂和壓力逼瘋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動靜。
合金門再次打開,進來的不是鐘老者,而是另外幾名表情嚴肅的研究員和安保人員。他們推著一輛放著各種奇特儀器的小車,目光直接鎖定在她身上。
“貴妃娘娘,”為首的研究員語氣還算客氣,但內容卻強硬無比,“奉上級指示,需要向您咨詢幾個問題。關于前朝幾個已被證實存在但始終無法定位的皇家秘藏,特別是‘甲叁’號藏寶洞的具體方位和開啟方法,史料記載語焉不詳,希望您能提供準確信息。”
又是逼問!
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根本沒聽見。
那名研究員等了幾秒,不見回應,臉色沉了下來,對身后的人使了個眼色。
兩名安保上前一步,雖然依舊謹慎,但壓迫感十足。
“貴妃娘娘,請不要讓我們為難。配合我們的工作,對您也有好處。”
她終于有了反應。她緩緩轉過頭,看著那兩名安保,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看蟲子般的漠然。
然后,她輕輕抬起手,對著那兩人隨意一揮。
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光影效果。
那兩名身材健碩、經過特殊訓練的安保人員,動作瞬間凝固了!他們的臉上還保持著之前的表情,眼神卻驟然空洞,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軟軟地癱倒在地,陷入了深度昏迷!
“!”
剩下的研究員和安保臉色劇變,猛地后退,幾乎是瞬間掏出了配備的特殊武器對準她,如臨大敵!警報聲尖銳地響起!
她卻只是收回手,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點灰塵,目光再次投向虛空,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吵。”
門外迅速涌入更多人員和穿著白大褂的醫療隊,手忙腳亂地將昏迷的兩人抬出去,現場一片混亂卻井然有序,顯然應對此類“意外”早有預案。
但沒有人再敢上前一步逼問。那些武器對準她,卻充滿了遲疑和恐懼。
鐘老者很快趕了出來,臉色鐵青。他看了一眼現場,揮揮手讓那些緊張無比的人員和武器都暫時退到門外,只留下他自己和兩個看起來像是心理專家或談判專家的人。
“貴妃娘娘,”鐘老者的語氣壓抑著怒火和無奈,“您這樣……讓我們很難做。我們并無惡意,只是尋求合作。那些寶藏對還原歷史……”
“朕累了。”她打斷他,聲音里帶著一種真實的、深入骨髓的疲憊,而不是矯情,“爾等退下。若真想從朕這里得到什么……”
她的目光,終于第一次,越過了鐘老者,落在了一直縮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我身上。
她的手指,慵懶地、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意味,指向了我。
“讓他來問。”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為什么是我?!
鐘老者銳利的目光在我和她之間來回掃視,充滿了審視和懷疑。
她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慮,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詭異的笑,補充了一句,石破天驚:
“有些秘密,只能說給‘自己人’聽。”
“自己人”三個字,她咬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和暗示。
鐘老者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仿佛要剖開我的大腦,看看里面到底藏著什么。最終,他像是權衡利弊,強行壓下了所有疑問和不滿,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好。李教授,那就……拜托你了。”
他帶著滿腹疑竇和最后通牒般的眼神,退出了房間。合金門再次沉重地合攏。
套間里又一次只剩下我和她。
我站在原地,渾身冰冷,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幾乎將我吞噬。她到底想干什么?把我推出來當靶子嗎?
她不再看那些隱藏的攝像頭,而是緩緩站起身,走向我。
那無形的威壓再次籠罩下來,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沉重,壓得我幾乎直不起腰。
她停在我面前,距離近得我能清晰地聞到她身上那股冰冷的異香,能看到她蒼白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
然后,她做了一個讓我瞠目結舌、魂飛魄散的動作。
她微微側過身,不知從身上何處——那套現代套裝似乎有著不可思議的夾層——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片約莫巴掌大小,溫潤剔透、毫無雜質的極品白玉牌。玉牌打磨得極薄,邊緣圓潤,正面用極其古拙的刀法陰刻著一只展翅欲飛的鸞鳥,背面卻光潔無比,在室內光線下流轉著柔和的光澤。
這玉牌……我從未見過,但它出現的瞬間,我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住,一股尖銳的、撕裂般的熟悉感伴隨著劇痛猛地竄上頭頂!無數混亂的碎片再次沖擊我的意識——黑暗的甬道、冰冷的金鐵交擊聲、沉重的喘息、還有一聲模糊的、帶著血沫的“走”!
我悶哼一聲,痛苦地捂住額頭,踉蹌著后退一步,驚駭萬分地看著她手中的玉牌。
她對我劇烈的反應視若無睹,仿佛早就料到。她只是用兩根手指拈著那枚鸞鳥玉牌,遞到我的面前,姿態優雅,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儀式般的鄭重。
她的目光深邃如同寒潭,牢牢鎖死我混亂的眼睛,紅唇輕啟,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鑿進我的靈魂深處:
“李教授。”
“現在,”
“翻我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