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幾人還沒見過這樣做派的女子,一時有些無措,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用眼神推脫。
企圖再起為難,可又誰也不想出頭,萬一再讓這個丫頭頂回來,多丟面子。
是以只能看向主位的人。
侯夫人察覺到她們的目光,卻也只裝著沒看見。
才新婚,她這個做婆婆的就急切給新媳立規矩,傳出去不好聽。
最終這個安還是沒請成。
因為衛詞安根本不在府中,天不亮就打馬給那個孱弱的表妹尋草藥去了。
眼看立威無望,幾位嬸嬸率先揮袖離去,只留下侯夫人與樓雪秋二人面面相對。
“哎?嬸嬸們怎么走的這么急?”
看著悻悻離去的幾人,樓雪秋嘴上假意挽留,實則心里暗爽。
戲臺子搭起來,戲卻沒唱成,活了大該。
侯夫人此時放下茶杯,清清嗓子,看架勢就知道準備開口。
雖然不請安,但是有些事還是要交代的。
樓雪秋眼珠一轉,拿起手帕掩面抽泣,先一步同她訴起苦來。
“剛剛嬸嬸們在,媳婦不好說什么,眼下她們離開了,媳婦可有滿心滿腹的委屈要同母親說上一說...“
什么離開家鄉,奔波趕路來到京城備受冷落,新婚夜自己獨坐到天明,喜冠壓的脖子疼,沒人給送飯,奴仆倒反天罡欺主...等等...
真的假的她通通數落一遍,車轱轆話來回說。
受氣的可憐模樣先擺出,話緊話,愣是讓人找不到間隙打斷。
在京城見慣了人前美滿人后雞毛,面對樓雪秋毫不掩飾的怨婦作態,侯夫人有些不知所措。
新郎官新婚夜沒出現本就失理,她這個做母親的要是再對新婦說教什么,萬一傳到外面,難免落人口舌,到時被敵家傳進官家耳朵里,朝堂之上會對侯爺不利。
想清楚利害關系,侯夫人眉頭緊皺,保養得當的雙手緊攥手帕,神情愈發不耐煩,奈何對方沒個眼力見兒,不知就此打住,反而愈發來勁。
樓雪秋也算體驗了一把告狀的爽感,還真別說,確實舒服!
“你走吧!“
侯夫人好不容易看準樓雪秋的話縫,迫不及待下逐客令,因為著急,甚至聲音都有些走形尖銳。
本該對兒媳提的規矩,侯夫人通通拋之腦后,或者說是被煩的不行,巴不得讓聒噪的人快些離開。
樓雪秋說的也有些口干,做鬼魂時不覺疲累,做人說一堆,可真是吃不消。
于是她沒再起幺蛾子,委屈巴巴的擦擦不存在的眼淚,乖乖起身告退。
走前還幽幽留下一句,媳婦明天再來請安,成功嚇到了侯夫人。
沒錯,樓雪秋就是故意的。
看著人走遠,侯夫人竟情不自禁松了口氣。
心下對這個兒媳越發不滿。
就在這時,侯夫人身旁的婆子進門。
“夫人,表小姐來了。”
侯夫人眼底柔軟下來,雖是抱怨,但藏不住寵溺,“這個孩子,昨晚才落了水,今早怎么不多躺著休息...”
門外一道瘦弱的身影緩緩走進,人未到話先來。
“姑姑,月盈此刻前來是請罪的。”
侯夫人一臉疑惑,“請罪?何罪之有?”
徐月盈來到她身旁,熟絡的攙扶住她的手臂,“昨日是表哥的好日子,可我自己這個身子著實不爭氣,打擾了喜事。”
還以為是什么事,侯夫人不在意的笑笑,沒有絲毫責備,安撫般拍拍她的手背,“怪不得你。“
“你表哥從小就疼你,最瞧不了你身子難受,昨日氣溫冷涼,你又落了水…“
徐徐月盈垂下頭乖乖聽著,心里卻打起鼓。
侯夫人愧疚萬分,聲音都帶上幾分顫意,“還記得小時候,你為了救你詞安哥哥,足足在水里泡了一夜,身子落下病根...“
徐月盈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覺,不由捏緊雙手,企圖讓心中慌張消失。
侯夫人自顧自說了許多往事,眼中閃過懷念,可隨即話鋒一轉。
“這一轉眼你們都長大了,你表哥也成了家,月兒也出落的亭亭玉立……過幾日,姑姑親自給你選夫婿,京中各家公子,有你姑丈在,任你挑選。“
果然越害怕什么,就越會發生什么。
徐月盈笑容變僵,臉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幸好理智還在。
她很快調整好情緒,“那月兒就替爹娘謝謝姑姑了,二老在天有靈,定會安心。“
提起早逝的弟弟弟媳,侯夫人神情閃躲,心中有愧,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只能安撫似的拍拍她的手背。
年輕時身子生產后沒有養護得當,做了病,得神醫醫囑,需要一味稀有的藥材,弟弟幸運找到,就在帶著草藥來京時路遇流民,意外死亡。
弟媳因思念丈夫,自縊而亡,只遺言放心不下家中幼女。
夫妻二人只有一個獨女,侯夫人心中有愧,所以接到身邊精心養著。
本來是當兒媳婦養的,可惜半路出了樓家。
“是姑姑對不住你啊。”
徐月盈偏過頭,臉色蒼白如紙,故作堅強的說著,“表嫂從沭陽來到京城,定有許多不適,我這就去陪她說說話,講講府中趣事。“
侯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欣慰的點點頭,“還是月兒貼心懂事,去罷。“
徐月盈起身離去。
侯夫人對著她的背影長嘆一聲,眼中滿是無奈,她何嘗不明白月盈心中的酸楚。
可這樁婚事是侯爺拍板定下的,自己又舍不得月兒做小低人一等,所以不圓滿也無何奈何。
只能日后多對她四處給予補償。
另一邊主仆二人回到自己的偏僻小院。
樓雪秋游哉的躺在躺椅上,好不快哉。
杏桃一邊給她垂肩一邊問著,“小姐,為何不向大夫人要些使喚的?咱們院里什么都沒有...“
樓雪秋神色淡然,并沒有不忿。
“本應該一早準備好的。”
上一世自己也壯起膽子提過,可無人搭理,只自討沒趣。
她不像是嫁過來享福的,倒像是來受苦的。
隨即樓雪秋想到什么,心情好了起來,輕聲說著,“算了,反正也用不到了。”
“什么?”
杏桃沒聽清楚,于是反問一句。
樓雪秋搖搖頭,整理好心情,把手里的葡萄遞過去,“侯府的人我不敢用,還是知根知底的好。“
主仆二人回來的路上順便又去了趟廚房,端了不少零嘴瓜果。
杏桃彎彎眉眼,開心地接過,迫不及待往嘴里塞,小嘴鼓鼓囊囊,不過難免有些傷感。
“知根知底的都在沭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回去...“
樓雪秋笑笑沒說話。
回去當然要回去,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搞清楚,迫不及待的想回家見到家人。
可她還有一事未做。
只要結束,她立馬回家,一秒都不耽擱。
想到此,她對杏桃叮囑道,“你一會兒去打聽一下小侯爺什么時候回來。”
杏桃重重應下,心里有些開心。
雖然小侯爺不是東西,讓她家小姐獨守空房,但如今小姐已經嫁過來,既成事實,還是恩愛和諧的好。
樓雪秋瞧她的樣子就知道誤會了,正想解釋,余光就看到不請自來的人。
還是記憶中的那副模樣。
樓雪秋勾起嘴角,交代道,“杏桃,來客了,備茶。”
杏桃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并不認識來人,雖然奇怪,但還是不多問,立馬收拾桌上的殘局,端上新茶。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看著那道倩影逐漸走近,樓雪秋微瞇雙眸,心中升起思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