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剛過,臨河鎮的雪就沒斷過。鏢隊歇了長途鏢,老院的槐樹落滿白雪,像披了件厚棉袍。魏珩14歲的第一個月,是在灶房的煙火氣和鏢師們的笑罵聲里過的。
一、寒日里的熱乎氣
王正總在天不亮就來砸魏珩的窗:“小珩,練劍去!”他比魏珩大五歲,性子像炮仗,卻總護著他。兩人在雪地里對練,王正的重刀帶著風劈過來,魏珩用劍鞘輕巧一卸,腳下的雪被劍氣掃得亂飛。“你這破鞘子!”王正喘著氣笑,“再練半年,我得喊你哥了。”魏珩剛要謙虛,就被他摟住脖子往雪地里按:“別裝!上次你幫張屠戶劈凍肉,一刀下去骨頭渣比我剁的還細,當我不知道?”
鏢隊里新來個打雜的小子,叫小石頭,才12歲,圓滾滾的像個雪團。見魏珩能讓王正“服軟”,天天追在他屁股后喊“珩哥”,非說要學“卸力神技”。某天偷拿了王芷若的繡花針當劍練,結果扎了滿手窟窿,哭著來找魏珩:“哥,這‘劍’不聽話!”正撞見王芷若進來,她拎著小石頭的耳朵笑:“等你珩哥教你‘繡花式’?”魏珩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被王芷若瞪了一眼,趕緊板起臉:“下次拿我的木劍練。”
二、小年祭灶,人情暖
臘月二十三祭灶那天,鎮里家家戶戶飄著糖瓜香。王磊一早就讓魏珩去買灶糖,叮囑:“要劉嬸家沾芝麻的,芷若愛吃。”魏珩提著糖回來時,見王磊正蹲在院里修鏢車,手里的錘子敲得“咚咚”響。他走過去遞上一塊糖,王磊接過來塞嘴里,含糊道:“去年這時候,你還不會看鏢路圖呢。”突然抬手按按他的頭頂,“長挺快。”魏珩愣了愣,頭頂還留著王磊掌心的溫度,比灶糖還暖。
阿蠻的花攤改在了自家屋檐下,竹籃里擺著干花編的灶王爺像,紅繩纏得喜慶。魏珩路過時,她往他懷里塞了塊灶糖:“阿婆說,吃了這個,灶王爺不告小狀。”他剛要掏錢,阿蠻已經轉身往屋里跑:“記賬上!”檐角的冰棱滴著水,落在他手背上,像她剛才遞糖時蹭到的溫度。
李婆婆帶著針線簍來鏢隊,給魏珩縫棉襖:“你這身子骨,得穿厚點。”王芷若坐在旁邊幫著穿線,聽李婆婆講“祭灶要給灶王爺喂糖,免得他在玉帝跟前說壞話”,忍不住笑:“那要是做了壞事,光喂糖管用嗎?”魏珩接話:“那得像練劍似的,先學會‘止’。”王磊在灶房聽見,喊了句:“小兔崽子,還知道舉一反三了?”
三、雪夜說書,少年心
小年過后,老茶館的說書先生開了夜場。王磊帶著魏珩、王芷若和王正去聽書,剛坐下,小石頭就鉆過來,非要擠在魏珩旁邊。先生講的是“劍客守孤城”,說那劍客為護城里百姓,獨擋千軍,最后力竭而亡。魏珩聽得攥緊了拳,王正拍他后背:“傻了?故事而已。”王芷若卻輕聲道:“要是真有這事兒,那劍客心里,肯定覺得值。”
阿蠻提著暖爐來送干花,站在門口沒進來。魏珩看見她,起身往外走,小石頭也跟著起哄:“珩哥去會相好咯!”被王正一把捂住嘴。雪下得緊,阿蠻把暖爐塞給他:“聽書冷。”他剛碰到爐壁,就被燙得縮手,兩人都笑了。“先生說,”阿蠻望著茶館里的光,“好人都會有好報的。”魏珩點頭,把暖爐往她手里推:“你更需要。”
回去的路上,王磊突然問:“要是讓你守一座城,你敢嗎?”魏珩想起書里的劍客,又想起阿蠻的花攤、李婆婆的針線、王芷若的賬本,低聲道:“敢。”王磊沒再說話,只是走在他外側,把風雪都擋了大半。
到槐花謝盡時,臨河鎮的河水漲了半尺。魏珩14歲的夏天,靈氣在五層瓶頸處盤桓了月余,夜里打坐時,氣脈深處總像有團東西在撞。鎮上的護院們早已不敢跟他過招,連王正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接他三十招——在這臨河鎮,煉氣五層已足夠讓尋常匪盜聞風喪膽。
王磊看在眼里,某次見他練劍時劍氣掃過,竟在青石地上劈出半寸深的痕,突然沉下臉:“力道是有了,腦子呢?”
他扔過去一枚銅錢:“用劍鞘把它釘在槐樹上,不許傷著樹皮。”
魏珩挑眉,手腕輕旋,劍鞘帶著靈氣精準裹住銅錢,“篤”地釘進樹干,樹皮果然完好無損。王磊卻沒夸他,反而抬腳踹在他小腿上:“黑風嶺的匪人會站著讓你釘銅錢?他們的刀會繞著你護的人走?”
魏珩踉蹌了一下,沒敢頂嘴。他知道王磊在說鏢隊剛接的活——護送陳掌柜的藥材過黑風嶺。王正下午去鎮上打聽過,回來時聲音都發緊:“那伙人里有兩個練過粗淺功法的,據說能硬抗刀砍,上個月殺了青陽城的兩個護衛,尸體扔在嶺上喂狼。”
“青陽城的護衛不過煉氣三層,”魏珩忍不住道,“我……”
“你能打能殺,就能護得住芷若清點的賬目?護得住小石頭那憨貨不被流矢蹭著?”王磊的聲音陡然拔高,手里的旱煙桿重重敲在鏢車上,“煉氣五層在臨河鎮是能耐,到了黑風嶺,不夠填人家牙縫的!”
王芷若在灶房煎藥,藥味飄到院里,她剛要開口說“爹你少說兩句”,就被王磊瞪回去:“添你的火!”轉頭卻從懷里摸出個油布包,里面是塊磨得光滑的鐵牌,刻著“磐石”二字。“這是我當年突破煉氣三層時,你王叔送我的,”他塞到魏珩手里,指腹擦過牌上的刻痕,“帶著它,不是讓你逞能,是讓你記著,鏢隊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魏珩捏著鐵牌,邊緣硌得手心發燙。這半年王磊總罵他“仗著靈氣胡來”,卻在他隨口說“練劍時靈氣岔了疼”后,連夜翻山去采止痛草;在他說“想跟著跑長途鏢”時,默默把自己的舊護心鏡改小了給他襯在衣襟里。
傍晚阿蠻來送新摘的蓮蓬,聽見鏢隊要去黑風嶺,站在槐樹下沒敢說話。魏珩磨劍的手頓了頓,剛要開口,就被王磊喊住:“魏珩!把那箱藥材搬到馬車上,用靈力裹著,不許磕壞一片葉子——這才是你該練的‘護’!”
他走過去時,聽見王磊低聲對王正說:“把我那瓶‘凝氣散’給小珩帶上,他靈氣運轉太急,遇著硬茬容易沖脈。”
夜里起風,槐樹葉子“沙沙”響。魏珩摸著那枚鐵牌,想起王磊白天瞪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沒有輕視,只有怕他“恃能而驕”的急,像先生當年攥著他的手寫字時,總在他想偷懶時重重按一下:“字要穩,人更要穩。”
氣脈里那團撞來撞去的東西突然沉了沉,他好像懂了:煉氣五層的實力,不是用來證明“能打”,是用來讓身后的人安心——就像王磊守著鏢隊二十多年,靠的從不是殺了多少匪,是讓鎮民們看見“磐石鏢隊”的旗子,就敢把身家托付。
窗外的月亮移過槐梢,他把那枚鐵牌壓在枕下,和阿蠻給的薰衣草包并排躺著。一個帶著鏢局的鐵味,一個帶著花圃的香,合在一起,就是他必須用煉氣五層的靈力,穩穩托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