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沉浸在歌聲中的安西軍將士,瞬間如同換了個人。
酒杯被匆匆放下,樂器隨手拋在一旁,鐵甲碰撞聲此起彼伏。
那些白發(fā)蒼蒼的老兵們,動作竟比年輕人還要迅捷。
“吐蕃人又來犯邊了?”李振國沉聲問道。
張虔副將匆匆系緊鎧甲,語速飛快,“諸位貴客請留在府中,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要出去!”
他轉(zhuǎn)身欲走,又回頭深深看了眾人一眼,“那首歌……多謝。”
篝火還在燃燒,卻再無人有心思歌舞。
江葉一行人站在原地,看著這些老兵們奔赴戰(zhàn)場的背影。
郭昕將軍的白發(fā)在烽火中格外刺目,他翻身上馬的動作依然矯健,卻掩不住鎧甲下佝僂的脊背。
那個斷了右臂的老兵,用牙齒配合左手系緊佩刀,快速跟著隊伍奔跑。
馬蹄聲、腳步聲、鎧甲碰撞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城墻方向。
夜風送來隱約的戰(zhàn)鼓聲,和某種低沉壓抑的號角。
那不是唐軍的調(diào)子。
“他們……”池可可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年紀都這么大了……”
陳默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哽得生疼。
江葉望著城墻方向,神情凝重,“他們不會有事的,現(xiàn)在有新裝備。”
可,他們更清楚東西才拿到一天不到,還不夠熟練,更多的還是……
就在這時,遠處第一支火箭已經(jīng)劃破夜空,像一滴血,墜落在龜茲城頭。
“我們不能就這么干看著!”陳默猛地站起身,拳頭砸在案幾上,震得杯盞叮當作響,“我去幫他們搬箭矢也行!”
郭帥已經(jīng)抄起一根木棍,“我也去。”
“站住!”李振國一聲厲喝,軍人的威嚴瞬間震住了兩個年輕人。
他大步上前攔住去路,“你們以為打仗是過家家嗎?冷兵器戰(zhàn)場不是鬧著玩的。你們?nèi)チ耍瑢⑹總冞€要分神保護,這不是幫忙,是添亂!”
“可、可是……”池可可紅著眼眶,聲音發(fā)顫,“我們就只能在這里等嗎?什么都不做?”
夜風卷著遠處的喊殺聲襲來,篝火的余燼被吹得明滅不定。
李立誠教授緩緩摘下眼鏡,用衣袖慢慢擦拭著鏡片,“有時候,不作為就是最大的作為。”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他望向烽火連天的城墻,“這些將士……他們有自己必須要走的路。”
蘇小小這位向來優(yōu)雅的千金小姐,此刻胸口劇烈起伏,“所以我們就只能看著他們?nèi)ニ退溃浚 ?/p>
“不是送死。”喬仁治沉聲道,“是盡忠,是守護,是信仰。”
夜風嗚咽,裹挾著城墻方向的喊殺聲,在庭院中盤旋不去。
“江導(dǎo)。”郭帥突然抓住江葉的手臂,眼中帶著最后一絲希冀,“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連一向穩(wěn)重的李立誠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江葉垂下眼簾,緩緩搖頭,聲音干澀,“我們只是時空旅人。”
其實,江葉在第一時間便詢問了系統(tǒng)。
系統(tǒng)冰冷的提示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本系統(tǒng)為位面旅游系統(tǒng),一切功能以觀光性質(zhì)為主,不具備戰(zhàn)爭干預(yù)權(quán)限。】
篝火的余燼漸漸暗淡,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拉得很長很長。
池可可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陳默煩躁地來回踱步,蘇小小則死死攥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
時間在壓抑中緩慢流逝。
遠處城墻上的火光時明時暗,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
“他們能守住。”李立誠突然開口,聲音堅定,“史書記載,龜茲城直到元和三年才陷落。現(xiàn)在才789年。”
喬仁治望著遠處城墻上忙碌的模糊身影,“郭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安西軍更是以一當十的精銳。”
正在這時,江葉手腕上的表突然發(fā)出“滴”的一聲輕響。
“時間到了。”他輕聲道,解鎖了考斯特旅游車,車子就停在院門外,安靜等待著旅客。
車門滑開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沒有人動。
“再、再等等。”郭帥的聲音略帶沙啞。
江葉沒有催促,只是平靜的說道:“我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五分鐘即將到,李立誠第一個站起身,拍了拍長衫上的塵土。
“走吧。”李教授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們、該回去了。”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般陸續(xù)起身,帶上自己的東西上車。
喬仁治最后望了一眼城墻方向。
那里火光沖天,夜風送來隱約的金戈交鳴聲,卻也能聽到唐軍整齊的喊殺聲與火藥的轟鳴聲。
考斯特的車門緩緩關(guān)閉時,鄒美霞捂住嘴,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引擎啟動的轟鳴聲中,沒有人說話。
當熟悉的白光開始包裹車身時,池可可突然撲到窗前,拼命睜大眼睛,似乎想把這座浴血孤城的每一寸都刻進記憶里。
白光大盛,龜茲城的輪廓漸漸模糊。
最后一刻,他們似乎聽到了一聲悠長的號角,像是告別,又像是……勝利的宣告。
黑暗籠罩的時空隧道中,考斯特車廂內(nèi)只剩下儀表盤發(fā)出微弱的藍光。
江葉站在駕駛座旁,看著十位乘客沉默的側(cè)臉被光影切割得忽明忽暗。
突然,第一道白光在車廂后排亮起。
“保重。”李立誠教授抱著一箱子的文獻,對江葉鄭重頷首。
白光中,教授雙鬢斑白格外醒目。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下次團什么時候開?”郭帥急急問道,話音未落就被白光吞沒。
蘇小小整理著裙擺,鉆石耳墜在光芒中折射出冷光,她想要說什么,但喉間似被重物壓著。
喬仁治摩挲著那塊漢代玉璧,朝江葉露出一抹和煦一笑。
陳默攥著裝著大歷元寶的布袋,另一只手還在徒勞地擦拭眼角的淚水。
鄒美霞單手捂著雙眸,淚水從指尖默默流下。
池可可把臉貼在車窗上,淚水落在車窗上,留下一道長長痕跡。
李振國和趙小虎保持著軍人的坐姿,向江葉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十道白光次第綻放,又相繼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