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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中落針可聞。
時間一息一息過去，韓燁的心也一點一點涼了下來。
目光從期盼慢慢化為失落，最終變成絕望。
是啊，他還在期待什么？
原來他韓燁真的只是個假貨，只是出身于窮鄉僻壤的泥腿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鎮遠侯世子！
不，他也不是什么韓燁，他應該姓蕭。
云安縣桃花村才是他的歸屬，而不是繁華貴氣的上京城。
他偷走了別人的人生，享受了三十多年的榮華富貴。
卻讓無辜之女代替他窮困落魄，與親生父母骨肉分離。
何其可笑，何其可恥！
他羞窘得紅了臉，一時間只覺得愧疚難安，再無顏面。
“大將軍，韓燁請求廢除鎮遠侯世子身份，以平息流言！”
唯有如此，他才能不繼續當個小偷，心里才稍許安慰。
韓策卻猛地虎目圓睜，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雄獅，目光冷冽。
“韓燁，這就是你學了三十多年的兵法？！”
“區區流言就將你擊潰了，讓你失去了冷靜與理智？”
“且不說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便真如流言所說，你不是我韓策的親兒子，你就當真不認我這個父親了？”
“老子養了你這么多年，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只要我韓策承認你是我兒，我看誰敢說閑話！”
韓燁當即怔在原地，面色越發羞愧自責，雙眼通紅。
“一日為父，終身為父，兒子怎么可能不認爹？”
他是害怕爹不要他。
與其等到那一日，不如他主動說出來，還能保存幾分顏面。
卻沒想到爹對他如此維護，讓他心中溫暖的同時也更加愧疚了。
他對不起爹的栽培，因為區區流言就失了冷靜與理智，他不配為威遠將軍。
韓策一臉痛心，不由老淚縱橫，山一般的男人少有的露出幾分脆弱。
“兩國交戰之時，當以戰事為主，不要因為其他的事情分心?！?/p>
“你韓燁能官居正三品威遠將軍，可不只是沾了鎮遠侯世子這個身份的光?！?/p>
“而是因為你韓燁有那個本事！”
“此事無論是真是假，交戰期間都不必理會，一切等贏了景國再說！”
韓燁聞言當即振作起來，收起心中的絕望與愧疚。
“謝爹教誨，兒子明白了?！?/p>
韓策擺了擺手：“明白了就起來吧，回去好好想想該如何對付景國賊子?！?/p>
“是！”
韓燁神色肅然，與韓熙一道退了出去。
待二人身影徹底消失，韓策才幽幽嘆了一口氣。
“王爺窺視多時了吧，何不現身？”
一處帷幕被掀開，玉千離緩緩步入，形容復雜。
他昨日剛到軍營，這次他是一個人回來的，身上攜帶了超過百分之九十的糧草。
原本打算過幾日就回迎風鎮，將那些儲物法寶給蕭迎送回去。
卻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了這種事。
早該料到的，南宮景言不是善罷甘休的人，最喜歡搞這些小動作。
“王爺早就知道蕭迎才是我的親生女兒？”
韓策幾番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玉千離點了點頭：“大約幾個月前就知道了?！?/p>
“不僅本王，皇上也知道，而且……”
說到這里頓了頓，目光帶著一絲猶豫。
“而且什么？”
韓策追問，著實沒想到皇上竟然也那么早就知道了。
“而且，”玉千離還是不忍心瞞他：“尊夫人也知道，還親自去了云安縣見蕭迎?！?/p>
“對了，寧家應該也知道，只是我不清楚尊夫人為何沒有告知于你?！?/p>
“或許，是因為戰事吃緊，不忍心打擾你?！?/p>
韓策頓時露出幾分頹然之色，夫人竟然也知道，還親自去見了女兒？
就連寧家都知道，偏偏就瞞著他們父子三人。
他苦笑一聲，心中不知該歡喜還是憤怒。
夫人不告訴他，一定是不想讓他因為這件事情分心。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還是知道了，而且是以這種方式。
“所以說，韓燁真的不是我兒子，蕭迎才是我與夫人的親生女兒……”
他呢喃一聲，緩緩閉上雙眼，許久之后才又睜開。
他既痛心又歡喜驕傲。
痛心的是韓燁并非親生，親女兒還流落民間受苦。
歡喜驕傲的是女兒即便流落在外，也綻放出如此光芒。
他忽然有些迫切地問道：“王爺可見過我女兒？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長得跟她娘像不像？”
“聽說她數年前就守了寡，這些年一個人帶大四個孩子，想必極為辛苦?！?/p>
“夫人既然去尋她，為何不將她帶回上京認祖歸宗？”
“她可知曉我這個父親的存在？她是不是怨我，恨我？”
他一連問出數個問題，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問完之后又覺得太過唐突，一張老臉都紅了起來。
玉千離卻理解地露出笑容，不僅不覺得無禮，反而十分愿意回答。
“我的確見過她，她與尊夫人年輕時十分相似，只不過性子南轅北轍。”
“她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也很有手腕和魄力。”
“前幾年因為丈夫驟然去世，受到打擊而做了些荒唐事?！?/p>
“好在這兩年振作起來，竟是連續做出很多令人震驚、利國利民的大事?！?/p>
說到這里，不由搖頭失笑，并未言明奪舍之事。
畢竟這種事情對于普通人來說還是太駭人聽聞。
而且，鎮遠侯也未必想聽見，否則到時候是認以前的蕭迎，還是現在的蕭迎呢？
韓策聽得津津有味，原本冷冽的雙眼都微微亮起。
唇角含笑，為自己女兒驕傲。
玉千離繼續說道：“尊夫人當初沒有將她帶回上京，是因為她自己暫時不愿意回去?！?/p>
“她建了許多工坊，攤子鋪得很大，說日進斗金都不為過。”
“所以可能想等一切穩定下來再去認祖歸宗，此事大將軍可與尊夫人詳細詢問。”
“她自然知曉大將軍才是她的父親，至于是否怨恨？大將軍日后可以親自問她?！?/p>
韓策連連點頭， 聽到最后心里發緊，突然就有些擔心起來。
“王爺你說，她會愿意認我這個爹嗎？”
他多想立刻就去迎風鎮見自己女兒。
多想立刻就告知天下，蕭迎是他韓策的親生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