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羅蘭高塔的晨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凱爾薩斯·逐日者的書桌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光斑。王子修長的手指懸停在半空,羽毛筆尖凝聚的墨水滴落在羊皮紙上,暈開一片深紫色的污漬。
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太久了。
窗外,達拉然的晨鐘敲過三遍,本該擁擠的謁見廳卻空無一人。沒有哭訴魔癮發作的貴族,沒有跪地哀求水晶配額的使者,甚至連日常的政務匯報都無人出席。這種異常的寧靜比任何喧囂都更令人不安。
“維拉斯。”凱爾薩斯突然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激起輕微的回音。
侍從像幽靈般從廊柱后閃現,鑲金邊的袖口微微發抖:“殿下?”
“晨星家族的人呢?”王子用筆尖輕點桌面,節奏如同行刑前的鼓點,“火翼家的代表呢?日怒軍團的后勤官呢?”
侍從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們……派仆從遞了告假函。”
“告假?”凱爾薩斯輕笑一聲,水晶酒杯突然結出一層冰霜,“魔癮什么時候學會看日歷了?”
維拉斯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作為服侍逐日者王室幾百年的老仆,他太清楚王子此刻平靜語調下醞釀的風暴。
“或許……或許是找到了緩解之法……”
筆尖“啪”地折斷。凱爾薩斯緩緩抬頭,晨光在他的金發上流淌,卻照不進那雙冰冷的眼睛:“說清楚。”
冷汗順著侍從的太陽穴滑下。他想起昨天在晨星家族后門看到的景象——三位高階法師像地精礦工般蹲在墻角,輪流對著銀制導管吸氣,笑得涕淚橫流。更可怕的是,其中一位發現他時,竟熱情地招手邀請:“來試試!比水晶便宜多了!”
“是……叫奧術氣體。”維拉斯的聲音細如蚊吶,“他們說……能暫時忘記魔癮。”
水晶杯炸裂的聲音讓侍從猛地跪倒。凱爾薩斯掌心的烈焰將羊皮紙燒成灰燼,灰屑如黑蝶般在光束中飛舞。
“可笑的奧術氣體?”王子輕柔地重復這個荒謬的名字,“我的臣民……寧可像低賤的……也不愿來求他們的王子?”
但您也沒有多少水晶可以給他們了。維拉斯心中暗暗吐槽。
凱爾薩斯揮揮手,讓他退下。
當維拉斯連滾帶爬地退下后,凱爾薩斯站在等身銀鏡前。鏡中的他依舊完美——金發如同熔鑄的陽光,皮膚比最上等的月光綢還要瑩潤,連指尖都散發著淡淡的奧術輝光。
但這幅完美皮囊下有什么東西在腐爛。
不去想太深刻,他發動了傳送術。
凱爾薩斯站在火翼家族宅邸的大門前,指尖凝聚的奧術能量讓空氣微微扭曲。這座曾經以優雅著稱的精靈府邸,此刻門窗緊閉,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后透出詭異的光暈——像是某種煉金術的產物,而非純凈的奧術光輝。
兩名身著晨星家族紋章護甲的侍衛擋在門前,他們的站姿松散,眼神飄忽,完全不像訓練有素的精靈戰士。
“殿下……”其中一名侍衛的嗓音沙啞,“家主吩咐……不見客。”
凱爾薩斯的瞳孔微微收縮。侍衛的嘴角掛著癡傻的笑意,連佩劍都掛反了方向。
“讓開。”王子的聲音比永凍冰川更冷。
侍衛晃了晃腦袋,突然咯咯笑起來:“您該試試……比當王子快活多了……”
憤怒的王子施展出奧術,一團灼熱的火焰從凱爾薩斯身前形成,當烈焰轟開大門的瞬間,令人震驚的場面撲面而來。凱爾薩斯的長發被氣浪掀起,露出他驟然緊縮的瞳孔——
火翼家主洛瑪爾·火翼四仰八叉地躺在水晶吊燈下,正在瘋狂地發笑。他的夫人趴在地毯上,同樣笑得快喘不上氣來了。
角落里,他們的長子——曾經獲得達拉然青年學者獎的艾利桑德——正撫摸著一個空酒瓶:“父親!酒瓶……哈哈哈……像安東尼達斯的禿頭!”
凱爾薩斯站在原地,怒氣如實質一般自他腳下蔓延,最終化為一團烈焰籠罩在頭頂。
“你們……”王子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怎么敢?”
火翼家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忙亂地行禮道:“殿下!您該試試這個!”他從袖中掏出一個雕花銀瓶,獻寶般遞過來,“不用奧術水晶,不用計算錢袋剩余。”
凱爾薩斯盯著那個銀瓶。瓶身標簽上寫了一行小字:“奧術氣體——讓呼吸更自由”
他突然想起父親枯枝般的手指,想起侍從維拉斯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達拉然街頭那些突然不再向他來乞求水晶的貴族。
原來不是找到了克制魔癮的方法。
而是墮落到連尊嚴都不要了,那種狂笑之下,哪里還有奎爾多雷的優雅與驕傲——你們不找我要水晶了,王子還是王子嗎?
奧術風暴在凱爾薩斯掌心凝聚,整個大廳的玻璃制品同時炸裂。孩子們驚恐的哭喊聲中,他一把掐住火翼家主的喉嚨,將對方狠狠按在墻上。
“誰給的?”王子的金瞳燃燒著比邪能更熾烈的怒火,“這污穢之物從哪來的?”
家主的眼球因缺氧而凸出,卻還在癡笑:“地……地精給的……三……三個金幣一罐……不貴,但能緩解魔癮——除了忍不住想笑。還不用跑去求您恩賜水晶了。”
凱爾薩斯松開手,任由對方爛泥般滑落在地。他轉身走向大門,冰晶在身后鋪成一條慘白的路。
“即日起。”他的聲音回蕩在死寂的宅邸里,“任何精靈使用可笑氣體,以重罪論處。”
當他跨出門檻時,身后傳來火翼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您根本不懂!至少……比清醒著痛苦強!沒有這個,我們熬不過魔癮。”
凱爾薩斯沒有回頭。他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任由血液流出。
回到紫羅蘭高塔最深處的私人實驗室里,凱爾薩斯凝視著從火翼家族繳獲的銀制氣瓶。瓶身在奧術燈下泛著冷光,可疑的霧氣在玻璃內壁緩緩流轉,像某種活物般引誘著他。
“殿下,真的要……?”維拉斯的聲音在顫抖,老侍從的指尖死死攥著凈化符文的綢布。
凱爾薩斯沒有回答。他修長的手指撫過瓶身,感受著其中蘊含的能量波動——不是奧術,不是邪能,而是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近乎褻瀆的平靜。
“至少……比清醒著痛苦強!”
火翼夫人的尖叫聲再次在腦海中回響。
王子突然拔開瓶塞——
第一秒,什么也沒發生。
第二秒,他的舌尖嘗到豆子的味道,像是某種腥臭的海鮮。
第三秒——
“噗……哈哈哈!”
凱爾薩斯·逐日者,奎爾多雷的太陽王子,達拉然最優雅的法師,突然笑得彎下了腰。他的王冠“咣當”一聲滾落在地,精心編織的金發散亂如稻草。鏡中的自己扭曲成滑稽的模樣,紫羅蘭長袍的褶皺看起來像張嘲弄的臉。
“維、維拉斯!”他笑得眼淚直流,指著老侍從抽搐的臉,“你的皺紋……哈哈哈……像被巨魔踩過的地圖!”
侍從驚恐地后退,撞翻了試劑架。玻璃碎裂聲中,凱爾薩斯看到自己珍藏的太陽井水晶標本——那塊被稱為“永晝之淚“的至寶——此刻看起來活像個廉價的玻璃彈珠。這個念頭讓他笑得更加厲害,整個人滑坐在地,長腿滑稽地伸展開來。
十分鐘后,當氣體效果消退時,王子發現自己蜷縮在實驗室角落,掌心全是掐出的血痕。
凱爾薩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長發黏在汗濕的額頭上。鏡中的男人讓他陌生——嘴角還殘留著笑紋,眼中卻燃燒著比魔癮更可怕的怒火。
“維拉斯。”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把地精商會的負責人帶過來。”
老侍從咽了口唾沫:“但安東尼達斯大師說——”
“我說,”凱爾薩斯抬手,奧術瞬發將侍從轟了出去,“現、在。”
沒多久,被奧術鎖鏈捆成粽子的地精商人“銹齒”格里高利懸在實驗室中央,黃眼珠滴溜溜地轉。凱爾薩斯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水晶匕首,刀鋒反射的光斑在地精臉上游走。
“名字。”
“格、格里高利·銹齒,尊貴的大人!合法商人!有許可證!”
“哪里進的貨?”
地精的綠臉突然僵住:“這個……貿易自由……”
水晶匕首突然插進地精的肉里。慘叫聲中,凱爾薩斯湊近那張扭曲的臉:“再問一次,誰?”
“貨從塞拉摩進的!”地精涕淚橫流,“那里的精靈都在吸這個。我們老大想辦法弄了點出來,他覺得達拉然的精靈也會想要的。能掙大錢。”
又一次刺入。
“銷售記錄。”凱爾薩斯伸手,“所有購買過這污穢之物的精靈名單。”
格里高利突然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商業機密……啊!”“
這次匕首又深入了半寸。當地精的慘叫聲漸漸變成呻吟時,凱爾薩斯從對方腰間的空間袋里抽出一卷羊皮紙。展開的瞬間,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名單上赫然包括:
晨星家族(采購量:47瓶)
火翼家族(采購量:63瓶)
日怒軍團后勤部(采購量:120瓶)
肯瑞托六人議會成員艾薩斯·奪日者(采購量:12瓶)
最后那個名字讓凱爾薩斯的手微微發抖。奪日者是他在達拉然最堅定的支持者。
黎明前的微光透過彩繪玻璃時,渾身是血的格里高利被扔出了紫羅蘭高塔。凱爾薩斯站在露臺上,手中攥著那份染血的名單。
“傳令。”他對瑟瑟發抖的維拉斯說,“即日起,可笑氣體列為違禁品。持有者鞭刑三十,販賣者絞刑。”
老侍從張了張嘴:“但議會那邊……”
“告訴他們,”凱爾薩斯望向塞拉摩的方向,晨光在他的金發上鍍了一層血色,“絕不容許這種煉金廢氣玷污奎爾多雷的榮耀。高等精靈永遠優雅地活著。我,凱爾薩斯發誓消除一切不潔的褻瀆。”
“可是水晶呢,他們需要水晶解決魔癮。”老侍從低低地問。
“水晶的事,我以后會想辦法的。”凱爾薩斯整了整衣領,對維拉斯說:“我要先去趟塞拉摩。你看緊那些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