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蹌著起身,幾乎是撲到那面掛在墻上、模糊不清的銅鏡前。
鏡子里,映出一張三十出頭的女人面孔,雖然因為常年勞作而顯得憔悴蠟黃,但眉眼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清秀,眼神里滿是震驚和迷茫。
這不是臨死前那個白發蒼蒼、滿臉褶皺的老婦,這是……年輕時的自己!
她又環顧四周,這間低矮破舊的屋子,正是她住了幾十年的房間。
她起身穿衣,摸到身上那件打著層層補丁的粗布衣裳,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陣微弱的刺痛,卻讓她的心神愈發清明。
心頭涌上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楚。
她真的重生了!上天竟然讓她重新活過來!
回到了丈夫沈大山意外去世后的第五年,那一年,她的兒子沈永志剛好十歲,女兒沈秀薇才六歲。
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她的婆婆章氏,以“孩子不能沒有爹”為由,徹底掌控了家里的財政大權,將她沒日沒夜干活換來的錢,一點點全都搜刮了去,名義上是替她保管,實際上全用在了寶貝孫子沈永志的身上。
而她,為了兩個孩子,為了這個所謂的“家”,像一頭老黃牛,被壓榨了一生,最后卻連一處容身之地都沒有,被親生兒子和婆婆聯手趕出家門,活活凍死、餓死在那個寒冷的冬夜!
何其荒唐!何其悲哀!
胸中的恨意與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沈桂蘭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尖銳的疼痛讓她瞬間冷靜下來。
不,不能沖動。
上一世的教訓還不夠嗎?
光有蠻力是不行的。
老天爺既然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就絕不能再重蹈覆覆!
這一世,她要為自己活,為她那同樣命運多舛的女兒活!上一世母女雙亡的慘劇,她絕不重演!
一陣“咕嚕嚕”的聲響從腹中傳來,將沈桂蘭的思緒拉回現實。
她這才感覺到腹中空空,餓得發慌。
她推開房門,一股冷風夾雜著稀粥的寡淡氣味撲面而來。
她走進廚房,灶上那口大黑鍋里,正熬著一鍋能照出人影的米湯,清湯寡水,幾乎看不到幾粒米。
角落里,一個瘦小的身影縮在那里,正是她六歲的女兒沈秀薇。
小丫頭頭發枯黃,臉色蠟白,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鍋里,小手不停地揉著肚子,顯然是餓壞了。
看到女兒這副模樣,沈桂蘭的心就像被針扎一樣疼。
而就在這時,她的婆婆章氏正從鍋里小心翼翼地盛出另一碗粥。
那一碗,和鍋里的米湯截然不同,米粒飽滿,色澤雪白,熬得又稠又糯,熱氣騰騰地散發著濃郁的米香。
章氏端著這碗精貴的白粥,看都沒看角落里的沈秀薇一眼,徑直朝著沈永志的屋子走去,嘴里還寶貝似的念叨著:“哎喲,我的大金孫,讀書最是辛苦,得吃點好的補補身子,可不能餓著了。”
沈秀薇的目光,隨著那碗粥移動,小小的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渴望和委屈。
這一幕,和前世的記憶完全重合。
沈桂蘭心頭那股壓抑的火“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燒得她渾身血液都在倒流。
她下意識地想沖上去,將那碗粥打翻在地,指著章氏的鼻子痛罵一頓。
但她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生生停住了。
她看到了章氏臉上那理所當然的得意,也看到了自己女兒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恐懼。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將滔天的怒火壓回心底。
沈桂蘭目光微閃,忽然轉身走向灶臺角落,從柴堆旁拿起一只粗陶碗,故意在鍋邊重重磕了一下,發出“當”的一聲響。
章氏被驚得一抖,手一晃,熱粥險些灑出。
“你干什么!嚇我一跳!”章氏瞪眼呵斥。
沈桂蘭垂眸,聲音平靜:“娘,這碗裂了條縫,我怕待會兒盛菜時碎在永志手里燙著他,那就不好了。”說著,她把那破碗舉起來,故意讓章氏看清裂縫——那縫細長蜿蜒,像條毒蛇橫貫碗底。
章氏皺眉:“晦氣!趕緊扔了!”
“是。”沈桂蘭應著,卻沒扔,而是順手將碗擱在灶臺上。
章氏冷眼看著,正要譏諷幾句“窮酸命,一個破碗都不舍得扔”,忽然腳下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