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突然傳來輕聲地喚聲。
沈桂蘭抬頭,見劉嬸裹著補丁摞補丁的灰布襖子,正扒著半人高的籬笆往里探,手里還攥著個用荷葉包著的東西。
她鬢角沾著雪渣,鼻尖凍得通紅,呼出的白氣在眼前凝成小團白霧。
“劉嬸,快進來!”沈桂蘭忙起身,小心翼翼的踏過結冰的石板路。
籬笆門年久失修,推的時候“吱呀”響了聲。
“我來借個火,昨兒夜里灶膛滅了,家里鍋都冰得揭不開。”劉嬸搓著凍僵的手跨進院,目光掃過沈桂蘭身后空蕩蕩的柴堆,眉頭皺了皺,“你們家柴火也不夠嗎?”
沈桂蘭苦笑著搖頭:“可不么,前兒去后山撿枯枝,被老李家占了地兒,說那是他家的山。”
她幫劉嬸拍掉肩上的雪,余光瞥見那荷葉包滲出的油星子,您這是......
“嗐,上回你給我家送的雞蛋,我家那口子去鎮上賣豬崽,順道割了塊臘肉。”劉嬸把荷葉包往沈桂蘭手里塞,“我家就倆老的,吃不了這么多肉,你收著,給秀薇補補。”
沈桂蘭攥著那包臘肉,掌心能摸到里面臘肉散發出來的溫熱。
她眼眶一酸,上回劉嬸家小孫子發燒,是她翻出攢了半年的五個雞蛋,煮了蛋花湯喂下去才退的燒。
這世道,誰的日子都難,可總有人記著這點情分。
“那我就謝過劉嬸了。”她把臘肉往懷里攏了攏,轉身從灶屋摸出個泥瓦罐,“這是我新曬的干椒,您拿回去煮菜,能驅驅寒。”
劉嬸走后,沈桂蘭把臘肉切成薄片,每片都薄得透光。
秀薇蹲在灶邊,小腦袋跟著她的手轉,鼻尖凍得通紅:“娘,這肉好香啊。”
“等煮進米湯里,更香。”沈桂蘭用破布裹著鍋底的余燼,重新生了火。
柴火燒得噼啪響,她往瓦罐里添了半瓢糙米,又把臘肉片碼在米上。
米香混著肉香在灶屋里漫開,秀薇吸了吸鼻子,趴在她膝頭小聲說:“娘,我不饞,您也吃。”
沈桂蘭喉頭發哽,摸摸女兒凍得冰涼的耳朵:“娘吃,咱娘倆都吃。”
可這飯終究沒吃踏實…
章氏晃著小腳跨進灶屋,鼻尖還沾著灶灰——她剛在東屋給沈永志燒了熱水泡腳。
見瓦罐里飄著油花,渾濁的眼睛立刻亮了:“好啊沈桂蘭,藏私!”
“娘,這是劉嬸送的臘肉,就這么點。”沈桂蘭把瓦罐往身后挪了挪,“我把肉煮了,給秀薇補補身子。”
章氏“呸”了聲:“補什么補?賠錢貨喝口稀湯就行!永志明兒要去鎮上讀書,得吃點好的!”她伸手就要搶瓦罐,枯瘦的指甲刮得沈桂蘭手背生疼。
沈永志晃著膀子從東屋進來,嘴角還留著早上章氏偷偷塞給他的紅薯渣。
他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斜眼瞥著瓦罐:“奶奶說得對,我讀書得有力氣。”
沈桂蘭盯著沈永志油光光的嘴,突然想起前世寒冬里,她縮在破廟啃凍硬的饅頭,而這個兒子正摟著新媳婦在熱炕上吃羊肉鍋子。
她攥緊瓦罐的手微微發抖,米湯在罐里晃出細碎的漣漪。
“永志吃白粥。”章氏已經從櫥柜里端出個粗瓷碗,里面盛著大半碗稠粥,“我喝稀湯就行。”說完她又去奪秀薇手里的小碗,“這半塊米湯給永志,剩下的你喝。”
秀薇攥著碗往后躲,眼眶通紅:奶奶,這是娘給我留的......
“松手!”章氏扯著秀薇的手腕,小丫頭的指甲在她手背上抓出幾道紅痕。
沈桂蘭看著女兒凍得發紫的手指還緊緊摳著碗沿。
她猛地奪過章氏手里的白粥碗。
“啪!”沈桂蘭猛地奪過章氏手里的白粥碗。
青瓷碗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了渣渣。
白粥濺在章氏的灰布褲上,燙得她跳腳,可還沒等她開口罵人,沈桂蘭已一把扯亂自己的發髻,披頭散發地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和那包臘肉,沖出灶屋,撲通一聲倒在院門口,放聲大哭。
“天啊!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