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慣會迷惑人心,她既然是沖著你爹來的,便對你爹是有了解的,她不一定就是你娘。”
半晌,風洛才開口。
“你說的對...”話眠點頭,似乎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合適的借口。
“我要等我爹醒來,我要問問這畫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垂下眼簾,語氣急促,從風洛手里接過畫又重新卷了起來。
收好畫后,話眠又伏低身子,將那畫重新放回箱子里。
那箱子就這么大,里面的舊物剛才就被話眠拿了出來。
最后也只剩下了一個長長的匣子。
話眠手微顫,她不能虛,她還要救她爹呢。
于是,她拿出那盞匣子,用手掂了掂,想聽聽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
但匣子里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是個空匣子。
她長舒一口氣,鼓足勇氣打開那盞匣子。
“呼~”
蓋子掀起,里面空空蕩蕩的,沒什么特別的東西,只有幾條不知從哪里落下來的花穗躺在里面。
話眠數了數,一共四條,其中有一條似乎是被火灼燒過,花瓣變成了黑色,卷縮成了一團。
她小心用手捏出一條花穗放到眼前,卻覺得這花穗甚是眼熟。
“這好像是...”她回憶了半天,終于想起這花穗究竟為何如此眼熟。
這是她爹的那把紅傘傘骨上墜著的花穗。
現如今,花穗還在,但傘卻不在了。
話眠后知后覺,這匣子原來是他爹用來裝傘的。
可那傘沒了,跟著執傘女的妖靈一起被帶走了。
她頓了頓,抬眸,目光暗了暗,手上的力氣也跟著加重了一些,但隨后將那東西又重新放了回去,心里難受的快要死了。
“你說,今日那個女人真的不是我娘嗎?”
話眠還是沒辦法騙自己,畢竟那張臉...
“...嗯...”
風洛喉嚨動了動,看向箱子里那副畫卷。
他啞了聲,事實上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他哪里安慰過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別人,更何況,今日殺了那女子的也并不是話眠,而是他。
“喝酒嗎?”
沉默半天,風洛道。
他不曉得這個時候說這個合不合時宜,但他看別人不開心的時候都會喝酒。
話眠歪過頭,望向風洛的眼神里是明明白白的疑惑,不知他為何在這時想喝酒?
“...我看別人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這樣,”他頓了頓,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你要不要也試試?”
話說出口,他自己先怔住。
若在今天之前,風洛斷然是不會說這種話的,但不知為何,他低頭看著自己左手上纏的那圈細布,尾端被人細心的打了個小小的結,他忽就亂了。
“不要。”
話眠沒動,只歪頭看著他。
“我要守著我爹去,他還沒醒呢...”
“...”風洛低頭,從嗓子里擠出一個“好”字。
他抿了抿嘴,也沒了后話。
話眠將方才弄亂的烏木箱子又重新整理好,只拿出那卷畫像。
對著她娘的牌位拜了拜,重新鎖上了這扇門。
風洛就站在門外一聲不響的看著話眠做完這些事,他也不說話,只繃緊嘴角,默默跟在她身后,腳步輕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話眠抱著畫像來到她爹的房門口,正想推門進去,余光卻瞥見那道藕色的身影。
入了夜像極了孤魂野鬼。
她心中升起一絲煩悶。
“風公子,我要進去看我爹,你要是想喝酒,自己去廚房找,別跟著我了。”
風洛止住步伐,臉色晦暗不明,他不想喝酒。
但他也沒說出口,只停在院子里,最后還是盯著話眠進了屋子。
等人進去后,他才抽了抽嘴角,握緊手上的細布,被燙傷的地方隱隱作痛,他真是多此一舉了。
入秋的夜里有些涼,但月亮卻越來越明,他就坐在房檐上抬頭望著,偶爾也逗逗黑云。
但大部分時候,他都在發愣,時不時垂下眼簾往院子里看。
前半夜靜的很,偶爾還能聽見蟲鳴聲。
風洛坐在屋檐上守了大半夜都無事發生,他似乎也沒打算要回屋休息,到最后,熬的黑云都睡死了過去,他卻還清醒的很。
今日,心里煩悶的又何止話眠一個人。
他也被那妖擾的心煩意亂。
不知她從何得知自己的事情,但隔了那么多年,他聽到娘親的聲音還是會恍惚。
十四年前,他娘常常這么抱著他,就是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月光,他縮在她懷里,聽他娘唱童謠給他。
“月麼麼,白紗羅,洗亮梧桐一只鳥...”
他幼時從說書人那里聽過些鬼怪故事,聽后久久不能忘,他每每一害怕,他娘便抱著他輕哄。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覺得,這樣的月色下,就是會有妖怪出現。
想到這,他屈起一條腿,左手搭在膝頭,指腹無意識摩挲著纏在掌心的那截細布。
鬼使神差的低笑了一聲,眼底浮出一抹紅意。
“來了。”
風洛從屋檐上坐直身體,居高臨下看向院內,白日里的那妖,甚至連今夜都沒撐過去,這就又來了。
他從胸口悶悶的擠出兩聲輕笑,似乎早就知道這妖今夜會回來,才一直坐在屋檐上等著她。
一把繪著白曇花的紅傘浮在院中,傘身輕輕搖晃著,傘骨上掛著的兩條花穗也跟著一搖一晃。
一只極白的手握住傘柄。
傘骨“吱呀”一聲輕響,傘下的紅影貼地而行,卻無半點聲音。
那人每走一步,腳下便盛開出一朵與傘面一致的白曇花,瞬熄又枯成灰燼。
直到它停在話永華的窗邊。
傘面微側,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白的連上面的筋絡都能看清。
那只手伸出去,輕敲窗柩,三長兩短,極有節奏,像是和某人約好的暗號。
“吱呀~”
門從里面打開一條縫,傘下的人紅唇揚起,似乎終于等到了里面的人。
“永華...”
她輕叫了一聲,聲音柔和,不帶魅惑,可就是讓人聽著那聲音便想靠近她。
“我今日的模樣有些難看,所以戴了這面紗,你不會嫌棄我吧?”
她似乎有些擔心屋內的人嫌棄她,伸回方才那只手捂了捂臉上的薄紗。
“怎么會,不過比起戴著面紗的你,我還是更想看看,那層紗下面,到底長了怎樣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