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賽宮地下五十尺的密道中,潮濕的石壁上掛著昏黃的煤氣燈,搖曳的光影在狹窄空間內舞蹈。空氣中彌漫著消毒藥水、陳舊血漬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玫瑰香氣,這三種氣味詭異交織,訴說著此地不為人知的故事。英吉利抱著十三洲踉蹌前行,少年殖民地的身體在他懷中顯得格外脆弱,蒼白的臉上沾著血跡,如同被風雨摧殘的白玫瑰。
"堅持住,"英吉利低聲說著,聲音在石壁間產生輕微回響,"我不準你離開。"
當他們終于抵達密室深處時,法蘭西已經等候多時。她迅速推開一張橡木手術臺,臺上鋪著潔白的亞麻布,與周圍陰森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放在這里,"她的聲音冷靜而專業,"沒有時間浪費了。"
英吉利小心翼翼地將十三洲平放在手術臺上,少年的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胸前的傷口仍在滲血,深紅色的血液染紅了亞麻布,如同一朵緩緩綻放的罌粟花。法蘭西剪開十三洲的上衣,露出那個可怕的燧發槍傷。子彈深深嵌入胸腔,距離心臟僅一線之隔。
"按住他的肩膀,"法蘭西命令道,同時打開她的外科器械箱。銀制手術工具排列整齊,在煤氣燈下閃著冷冽的光芒。"這一刀會很痛,即使他處于昏迷中。"
英吉利的手緊緊按住十三洲的肩膀,他能感受到少年單薄身體下的骨骼輪廓。當法蘭西的手術刀劃開皮肉時,十三洲的身體果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一聲無意識的痛吟從他蒼白的唇間逸出。
"穩住他!"法蘭西的聲音緊繃,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英吉利加大力度,翡翠色的眼眸中映著那片觸目驚心的血色。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二十年來簽署過的無數文件、下達過的各項命令,所有以"為了大英帝國"為名施加在這少年身上的重壓。那些關稅法案、貿易限制、駐軍條例,如今都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現在他面前:一顆射入少年胸膛的子彈。
"止血鉗!"法蘭西伸出手,一名隱在陰影中的助手立即遞上工具。她的動作精準而迅速,但傷勢的嚴重程度讓即使經驗豐富的她也感到棘手。"子彈碎片太靠近心腔了,"她低聲道,"每一次心跳都在讓情況惡化。"
英吉利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幾乎要在十三洲的肩膀上留下淤青。他注意到少年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依然緊蹙,仿佛永遠承受著無形的重擔。這是他的殖民地,他名義上的孩子,他最為珍貴的海外領土。失去十三洲,不僅僅意味著失去一個孩子,更意味著大英帝國將失去最璀璨的明珠。
當法蘭西的鑷子深入傷口尋找彈片時,她突然停頓了一下。"這是什么?"她輕聲問道,語氣中帶著疑惑。
英吉利俯身看去,在少年蒼白的皮膚下,隱約可見一個暗色的印記——東印度公司的徽章紋樣,那是他七年前親自批準的殖民地標識系統的一部分。他的呼吸驟然停滯,記憶中那個簽署命令的下午突然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陽光透過倫敦辦公室的玻璃窗,他手中的羽毛筆毫不猶豫地落下批準,從未想過這個決定會以這種方式烙印在十三洲的身上。
"我從未想過..."英吉利的聲音幾乎聽不見,"它會以這種形式存在。"
法蘭西沉默地卷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腕內側相似的印記。"我們都被打上了各自的烙印,"她輕聲說,手中的動作卻更加輕柔,"但這不該是永恒的。"
手術繼續進行,每一秒都漫長如年。英吉利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十三洲的臉,他注意到少年睫毛上沾著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微小水珠,在煤氣燈光下閃著微弱的光。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仔細地看過這個孩子。總是透過報告、數據和地圖來了解他的殖民地,卻忽略了這是一個會呼吸、會流血、會疼痛的生命。
當法蘭西終于找到并取出最后一塊彈片時,十三洲的呼吸突然停止了。一瞬間,密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英吉利的心臟幾乎也隨之停止跳動,他毫不猶豫地俯身,向少年口中渡入氣息。
在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某種超越血緣的聯結。不是通過魔法或科技,而是一種純粹的生命羈絆。他意識到自己不愿讓十三洲獲得自由,不是因為帝國利益,而是因為他無法承受失去這個孩子的痛苦。二十年的相處,即使大多是通過文件和報告,也已經在這個殖民地與宗主國之間建立了難以割舍的聯系。
"繼續,"法蘭西命令道,她已經開始按壓十三洲的胸腔,"不要停!"
英吉利機械地重復著渡氣的動作,每一次俯身都能更清楚地看到少年臉上的細節:那些細小的雀斑,那道幾乎看不見的疤痕,那微微顫動的睫毛。他想起第一次收到十三洲報告時的情景,那時殖民地剛剛建立,字跡稚嫩卻充滿希望。多年來的點點滴滴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頭,讓他更加堅定地不愿放手。
就在英吉利幾乎要放棄希望時,十三洲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隨后是一聲微弱但清晰的吸氣。那聲音雖然輕微,在寂靜的密室中卻如同驚雷。英吉利猛地抬頭,看見少年的胸口開始有規律地起伏,蒼白的臉頰上也漸漸有了一絲血色。
晨光從高窗的鐵欄桿間濾入,將密室染上淡淡的金色。十三洲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有力,雖然仍在昏迷中,但生命跡象已經穩定。法蘭西疲憊地靠在墻邊,白色圍裙上染著斑駁的血跡,她的眼中混合著疲憊與欣慰。
英吉利仍然握著十三洲漸漸回暖的手,這時他發現少年緊握的掌心中,露出一枚鳶尾花形狀的銀制徽章。他輕輕掰開少年的手指,取出那枚徽章,看到上面刻著一行誓言:"以血脈為證,此生不離"。這行字同時用法文和英文刻成,象征著兩個國家與這個殖民地之間復雜的關系。
房間角落的古老打印機突然自行啟動,發出咔嗒的聲響。它吐出一張泛黃的紙頁,上面印著1775年4月16日的日歷。英吉利拾起紙頁,看到底部有一行優雅的法文手寫體:"愿自由與你們同在"。
他的手指收緊,將那張紙揉成一團。自由?不,他不會給十三洲自由。這個孩子,這塊殖民地,將永遠屬于大英帝國,永遠屬于他。晨光中,英吉利握緊十三洲的手,仿佛要將少年永遠禁錮在自己身邊。
"你會好起來的,"他低聲對昏迷中的少年說,"然后,你會永遠留在我的帝國里。"
密室中,三人的命運如同糾纏的絲線,在晨光中編織著更加復雜的圖案。而窗外,歷史的車輪正在緩緩轉向,無人能夠預測最終的結局。